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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笑問生死緣 》(七修羅之一)

笑問生死緣

書 名:《笑問生死緣》(七修羅之一)
作者:古靈
系列:玫瑰吻
出版社:龍吟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7年3月28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6871283

【內容簡介】

唉!要不是時間緊迫、要不是她實在看不入眼現成的未婚夫,  
她哪需要如此急迫的隨便找個男人嫁呢?  
但這個男人會不會也太隨便了一點啊?!據說當她爹親徵詢他的意願時,  
他只提出娶她的唯一條件──要能幹粗活!  
呿~~雖然她從沒將自己當作是千金大小姐,雖然她向來把吃苦當吃補,  
但她的ㄤ卻很實際的把她當作是真正的「村婦」!  
但凡大大小小的農家工作全都交給她打理;而她也因倔強、不服輸的個性,  
以致咬牙認真的想做到讓她的夫君能誇獎她一句,或是給她一個關愛的眼神,  
不過……當然沒有!  
所以她一直都認定她嫁給一個道地的「農夫」,還是個很辛勤的農夫──  
早也插秧、播種;晚也插秧、播種……  
只是當她懷了他的種後,他開始變了,變得體貼、變得溫柔,  
變得……不再像個農夫?!真的!她愈來愈不認識她的夫君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笑問生死緣 小狸的MP3銷售生涯 狸狸 作者:古靈

小狸總算在過年前找到一份正職的工作,原本之前在某間廣告公司做網頁設計,不過那間公司超級爛到爆,做了將近快兩個月的時間,公司一副要倒不倒的樣子, 小狸連半毛薪水都沒拿到,只帶回幾隻跳蚤讓家裡貓飛狸跳,眼看之前存的錢似流水般一去不復返,小狸當下決定馬上蹺頭另覓頭路,那時剛好某位朋友也想轉戰其 他行業,於是我們兩個就相約一起找工作。

  起初去NOVA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在征電腦門市人員,逛來逛去卻陰錯陽差地跑到某間賣MP3專賣店,很隨性的走進去應徵,又很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錄取 了,然後就開始了小狸和朋友的MP3銷售生涯。

  剛開始小狸不是很習慣,因為要背一堆MP3的型號、功能和價錢,還要瞭解怎麼操作等等,而且我們還有賣一些電子辭典和周邊產品,也統統都要瞭解那些東 西到底是在幹嘛的,再加上記憶卡和隨身碟,不過小狸也很拼喔,每天上班摸機子如何操作,下班回家就上網查詢價錢和功能表,還做表格,小狸在學校時都沒如此 用功。

  在門市工作一段時間後,發現其實跟客人銷售很有趣,不像以前在「得記」時,每天做的工作都一樣,面對的產品也都一樣,「得記」算厲害,不愧是老字號招 牌店,價錢隔幾年才變動一次,只是做久了很容易膩。

  但是電子產品不一樣,除了一些耳熟能詳的大廠牌外,小廠牌一堆,各種稀奇古怪的廠商名都有,而且有的機子外表上看起來還不錯,可是實際使用卻問題一 堆,且價錢變動很快,3C產品大部分是如此,今天新產品要價五、六千,隔一個月左右就調價了一、兩千不止,有些小廠商甚至只聽過一次之後就沒再出現這個名 字,反正每天面對的狀況都不一樣。

  來買電子產品的客人也很千變萬化,現代人都很精明,買任何東西都精挑細算,多一毛錢不要,少一毛錢也開心。

  小狸就碰過幾個很驢的客人是東西買回去後發現不適合,覺得沒有想像中好用,就想要退貨或退錢,每次遇到這樣的客人,小狸就覺得很煩,因為話不投機半句 多,超難溝通。

  如果機子沒有刮傷,讓對方換貨還沒關係,可是拿回來的機子不是刮傷了,就是使用到出了問題才拿回來退,盒子弄得破破爛爛的,又已過七天換貨期,才說用 不習慣要退貨,這樣的客人其實也不少;更別說其他諸如不喜歡這個顏色、覺得不夠炫、音質不夠好等等的奇怪理由,「既要馬兒跑得快,又想馬兒不吃草」,有這 樣心態的客人最讓人覺得難以溝通。

  也有超奧的客人,站在我們的櫃檯前批評那個不好、這個很爛、燈光太亮……夠了!不喜歡就趕快滾蛋啊,站在那邊看什麼!

  不然就是一來就開口要音質好、外型好看、使用時間長一點、操作簡單,但價錢愈便宜愈好,最好可以耐摔、耐操……

  每次聽到客人開出這樣的條件,我都很想直接叫他們滾蛋。

  一天只要遇上一、兩個這樣的客人,小狸就可以稍稍感覺當天做生意可能會有點不太好過,所以各位朋友出門逛街時記得不要太招搖的在人家店裡面批評,就算 覺得對方賣的東西不怎麼樣也不要講出來,放在心裡就好了,畢竟還踩在人家地盤上咩!

  幸好除了某些客人很機車之外,其他倒是還算正常,小狸也常跟客人啦咧得很開心,或是莫名其妙就講得很熟,好像多年老友一樣,還有客人有時逛街逛過去還 會跟小狸打個招呼,呵呵!

  小狸的同事都頗好相處,而且每個人都各有特色和個性,只要某位同事生日,大家都會一起出去慶祝,大部分都是唱歌,不過都玩得很瘋,每天上班那麼辛苦, 下班偶爾瘋一下其實也不錯啦!

  不過大家生日時的第一個願望都一樣:希望大家年年賺大錢!

  哈!


  PS.

  昨天,阿靈意外接到通知,說是由於阿靈的字數都超過太多,而近來各項民生物價紛紛上漲,簡單說,就是紙價又漲啦,書本加厚的成本也相對提高,因此在不 得已的情況下,  只好稍稍提高價格來反映成本。

  阿靈一聽,頓時額上黑線一整片,還有兩滴汗,但這是現實問題,確實是不得己的,因此希望大家能夠見諒,更期望大家能繼續給予阿靈支持,感恩、感恩!

楔子

  「你在幹什麼?」  

  「整地。」  

  「都秋收了,還整什麼地?」  

  「準備明年的春耕。」  

  「你就那麼愛種田?」  

  「此生別無他好,唯愛種田。」  

  「少給我跩文,你的詩文還不是你爹我教的。」  

  「老子就是愛干莊稼活兒,可以了吧?」  

  「我才是你老子!」  

  「是是是,我是你孫子。」  

  「你是我孫子他爹!」  

  「我是你老婆的兒子。」  

  「……算了,管你是誰的兒子或孫子,隨你愛怎麼種就怎麼種,不過,你得先給我回句話!」  

  「什麼話?」  

  「咱們村子裡,可有你中意的姑娘家?」  

  「沒。」  

  「大屋裡呢?」  

  「她們是姊妹,不是姑娘家。」  

  「很好,既然都沒有,那你就給我滾出村莊,等找到老婆之後再回來種田,我可不想再聽你娘跟我嘮叨了!」  

  「為何我不能待在村子裡等?」  

  「等什麼?等天上掉下個老婆來砸爛你的腦袋?」  

  「對。」  

  「對你個頭,既然村子裡頭沒有你中意的姑娘家,不出門找,哪兒來老婆跟你成親?」  

  「我還不想成親。」  

  「為什麼?」  

  「沒興趣。」  

  「由不得等你興致上來,等你娘開始哭倒長城就來不及了,屆時咱們一整個村子裡的人誰都逃不掉,包括咱們父子倆,全都要被她哭死了,你老父我可還沒有活 夠,所以,馬上給我滾!」  

  「爹隨便給我挑一個好了。」  

  「我挑只母豬給你!」  

  「也可以啊,起碼母豬很會生,娘就該高興了吧?」  

  「你這小子怎地這般不開竅,讓你自個兒挑是希望你能幸福過一生,這得靠緣分,懂嗎?」  

  「緣分?」  

  「對,娶老婆也是要靠緣分的,所以你得出門去尋你的緣分。」  

  「既是如此,待我出門後,頭一個來跟我求親的,不管對方是老太婆或丫頭片子、是天仙或無鹽、是竹竿或大冬瓜、是母豬或母牛,我都娶她做老婆,這可就夠 緣分了吧?」  

  「……那也行,不過還得再加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生了兒子才准回來,這麼一來,哼哼哼,倘若你娶個孵不出蛋來的老女人,這輩子你就別想再回來種田了!」  

  「為何一定要兒子?」  

  「明知故問,咱們家代代單傳,你娘生了六個孩子,也只有你是帶把子的,因此……」  

  「那該怪咱們祖上的姓氏不好。」  

  「怎麼,你想改姓不成?」  

  「可以嗎?」  

  「你認為呢?」  

  「看爹你笑得這麼開心,大概是不可以。」  

  「知道就好,總之,如果你不生個帶把子的出來,你娘就會怪她自己生不出第二個兒子來,所以,既然你愛種田,就順便給我『種』出個兒子來吧!」  

  「那還不簡單,外頭菜園裡多得是蘿蔔、芋頭,爹不會去摘一顆來湊合。」  

  「……你他媽的給我滾!」  

  「滾就滾,我不會到江南種田去,一年兩收,更好!」  

  「好極,那你就去收到穀子壓死你吧!」  

  「總比被女人壓死好。」  

  「……」  

  誰說被女人「壓死」不好?

笑問生死緣 第一章 作者:古靈

始建於吳王夫差,與長城齊名的南北大運河,全長七千多里,無錫是唯一被穿行而過的城鎮,從南長橋至清名橋,兩岸粉牆黛瓦,鱗次櫛比地排列著前店後坊的民 宅,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水碼頭,石拱橋、繁忙的米市、香火鼎盛的護國寺,忙碌的船隻穿梭在微波蕩漾的河面上,這便是無錫獨一無二的景象:水弄堂。

  宮家鏢局也是水弄堂的其中一戶。

  「我來!我來!」

  午前時分,宮家鏢局的廚房裡正忙著準備午膳,原本負責指揮的宮雪菱看看天色已不早了,忍不住搶過鍋鏟來,自己動手比較快。

  「小姐……」廚娘忐忑的以為要被趕回家去吃自己了。

  「別吵!」宮雪菱快手快腳的一邊調味、一邊炒菜,再嘗嘗味道如何。「聽說表哥又闖禍了,爹的心情一定不太好,咱們得做兩樣好吃的,再準備壺好酒,好讓 爹開心起來!」

  廚娘啞然無言,因為表少爺的確又闖禍了,老爺的心情也確實不太好。

  通常男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好酒、好菜正是讓他們心情轉好的方法之一,而小姐的手藝又跟過世的夫人一模一樣——那是誰也學不來的,恰恰合了老爺的胃 口,在這種時候,果然由小姐自己親自動手是比較好。

  想到這裡,廚娘心甘情願的做起下手來。

  「行了,排骨好了!」宮雪菱順手將排骨起鍋裝盤。「再來道蝦仁鍋巴吧,我處理白蝦,配料你負責!」

  於是兩人分工合作又忙起來了。

  「小姐,表少爺又捅什麼樓子了?」手起刀落切配料,廚娘隨口問。

  「我哪知道!」宮雪菱忙著剝蝦,漫不經心的回道:「表哥連上茅房拉屎都可能捅出樓子來,何況這又是他頭一回跟鏢,想不出問題實在不太可能!」

  「真是,表少爺都二十二歲了,卻什麼事都幹不好,都怪姑奶奶太寵他了!」

  「我舉雙手雙腳同意!」一手蝦頭、一手蝦尾,宮雪菱舉高雙手說。

  「話又說回來,就算丈夫死了,姑奶奶也沒道理攜兒帶女的回娘家來讓老爺養呀,婆家又不是沒人了。」

  「哪有辦法,姑姑說婆家那邊的人對她不好嘛!」

  「我看是姑奶奶自己太任性了吧!」

  「何止任性,姑姑根本是囂張、跋扈,再加狂妄霸道!不過,我們也不能關緊大門不讓他們進來吧?」頓一頓,再嘟囔,「雖然我是很想那麼做啦!」

  廚娘失笑。「原來小姐也看不過去。」

  「老早就看不過去啦,所以啊……」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宮雪菱扭頭看看沒人偷聽,這才擠眉弄眼的繼續說下去。「所以每隔十天半個月的,我就會,嘿嘿嘿, 請姑姑他們一家四口享受一下巴豆甜湯,好讓他們『休息』幾天!」

  「小姐!」廚娘驚呼,但只一聲,她又忍俊不住的笑出來。「幹得好!」

  「誰教他們老是去煩爹爹!」

  「說得也是,老爺可真是辛苦,姑奶奶任性,表少爺又不長進,兩位表小姐也是嬌生慣養啥都不會,老爺光是應付他們的麻煩,早晚會累死!」

  「所以我才會請他們喝巴豆湯呀,他們『休息』,爹也才能休息嘛!」宮雪菱理直氣壯地聲明自己的行為再「正當」不過了。「其實我早就建議爹爹把鏢局對面 的驢馬行交給表哥打理,他們一家子也可以搬過去住,以後有什麼問題都由他們自個兒負責,偏偏姑姑打死不願意,死皮賴臉的非留在這裡讓爹傷腦筋不可!」

  「因為他們什麼苦也不想吃,只想輕輕鬆鬆的過日子,」廚娘咕噥。「也因為他們什麼責任都不想承擔,只想出問題就丟給別人去解決,更因為他們只想過好日 子,不想付出半點代價。」

  「我也這麼認為,」宮雪菱恨恨的擰下蝦頭,好像在擰姑姑的脖子一樣。「看來要甩掉姑姑這個大麻煩並不太容易。」

  「何止不容易,我看根本不可能!」

  「可惡!」再用力擰下另一隻蝦頭,差點扔進嘴裡咬個稀巴爛。

  廚娘瞄她一眼,笑著搖搖頭。「我說小姐,你光顧著擔心老爺,怎不也擔心一下你自己,聽說小姐的未婚夫那邊來提過好幾次說你們該成親了,卻都被小姐給拖 延了下來,這不太好吧,小姐都十七歲了不是?」

  「我還不想嫁嘛!」

  「為什麼?」

  宮雪菱欲言又止的瞥一下廚娘,沒有回答。

  就算她真的不想嫁人,然而這是姑娘家早晚要走的路,她很明白,也早有心理準備,更何況那是逝去的老太爺早在她三歲時就為她訂下的親事,她更不能拒絕, 免得爹爹為難。

  可是,她實在放心不下爹爹和兩個哥哥啊!

  堂堂鏢局的大小姐,又有一身不錯的武功,她原可輕輕鬆鬆的讓下人來伺候她就行了,但自從娘親過世之後,才十三歲的她就毅然決然的一肩扛起當家主母的職 責,督促奴僕整理家務、料理三餐,處理下人們之間的糾紛,隨時注意爹爹和兩位哥哥的需要,過年過節親手為他們縫新衣、做新鞋,還得應付姑姑和兩位表姊妹的 任性要求,這些拉拉雜雜的家務瑣事,她都義無反顧的代替過世的娘親承擔起來。

  如今她都十七歲,早該嫁人了,但她卻拖著不肯嫁,婚期一延再延,延到未來的公公都開始不滿了,她也不在乎,只因為她擔心沒人能像她這麼貼心的照顧爹爹 和兩位哥哥,寧願等到大哥娶了老婆之後再來考慮她自己。

  在她的心目中,爹爹和哥哥可比她自個兒更重要。

  沒有半個女人在,他們三個大男人在處理繁重的鏢局事務之餘,還有辦法應付這些瑣瑣碎碎的家務雜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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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延數代的宮家鏢局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算小,在江湖上談不上什麼赫赫威望,也沒有驚人的靠山,不過總鏢頭人面廣、關係好,也有那麼一點不大不小的名 氣,走鏢在外,少有人擺荊棘條子不讓過,即便是有,面對面攀上幾句話也就過去了,鮮有真正要亮出傢伙來打個你死我活的情況。

  不過就在今天,宮家鏢局那一點累積時日,好不容易才叫出來的名聲即將要毀於一旦了,只因為一個就愛說大話,其實只會吃喝嫖賭的敗家小子。

  「你你你……你這畜生!」

  「舅……舅舅……」

  「頭一趟出鏢就出這種天大的岔子,不但醉酒誤事,還糊裡糊塗的睡了人家的未婚妻,現在人家叫你拿妹妹賠他,請問你打算如何?」

  「我……我……」

  練武場內,正在大發雷霆之怒的是宮家鏢局主人宮孟賢,相對的,正在被他狂噴口水的是他的外甥陸學季。

  這就是最可恨的地方,闖禍的並不是他的兒子。

  如果是的話,他還可以怪自己教子無方,怪兒子頑劣不受教,然後拿木板條子先扁上幾十大板扁成豬頭再說,但偏偏不是,這個平日正事不干,專會拉嘴皮子說 大話的陸學季是他妹妹宮如媚的寶貝獨子,他根本管不了。

  每當他看不過去外甥的任性妄為,想多少「教導」幾句,宮如媚就會搶先一步跪到爹娘的牌位前要死要活的嚎啕大哭,責怪爹娘給她找的丈夫太早逝,害她孤兒 寡母的老給人家欺負。

  人家孟姜女哭倒的是秦始皇的長城,她宮如媚卻想哭倒自己爹娘的牌位,這麼一來,宮孟賢只好再把一肚子火硬吞回肚子裡去悶燒自己。

  誰教爹娘的眼光不好,左不挑、右不挑,偏偏挑上那樣一個癆病根子。

  為人子者就該承擔起父母的錯,宮孟賢只好任由自己的妹妹沒天沒理的寵溺兒子,結果寵得陸學季更是無法無天,鎮日裡只會招呼他那些酒肉朋友吃喝玩樂招搖 過市,要捅出樓子來就推給宮孟賢去頭痛。

  到如今,陸學季終於闖出連宮孟賢也沒把握擺得平的禍事來,這下子就算宮如媚在爹娘牌位前活活哭死,他也沒轍。

  「說啊,你到底打算如何?難不成真要把你妹妹賠出去?」

  「不!我寧死也不嫁!」

  「我也不要!」

  這兩位很有默契的一起拉喉嚨尖嗓門抗議的是陸學季的妹妹,十九歲的陸佩儀和十七歲的陸佩琴,她們堅決不肯、抵死不嫁,因為陸學季惹上的是武林九大綠林 黑幫之一的百曉會。

  百曉會表面上是經營驢馬行的大幫大派,其實暗地裡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無惡不作,特別是百曉會會主父子倆,女人一個接一個帶進門,再一個又 一個用棺材抬出門,因為他們父子倆都是近似野獸般的虐待狂。

  那種丈夫,誰敢嫁?

  「叫雪菱嫁過去吧!」宮如媚衝口而出。

  「慢著!」不待宮孟賢回應,他的大兒子宮仲卿便憤怒的咆哮過去。「姑姑,那可是你兒子闖的禍,理該由你們陸家的人自己想辦法,為何反倒要叫我無辜的妹 妹承擔?」

  「而且,姑姑有兩個女兒,」老二宮仲書更憤慨。「我們可只有一個妹妹,憑什麼要我們犧牲唯一的寶貝妹妹?」

  宮如媚啞口無言,眼珠子一轉,正待重施故枝再來個重量級的哭天喊地、你死我活,無論如何,她親生的寶貝兒女就是受不得任何委屈,「別人」的孩子就由別 人去傷腦筋,不關她的事。

  很可惜,她的喉頭才剛開始顫動,還沒來得及表現一下爐火純青的演技,兒子就先她一步吶吶的開了口……

  「我……我騙他們說兩個妹妹都已訂親,這個月……呃,就要成親了。」

  宮孟賢怔了怔,隨又皺眉,不相信的眼神在外甥身上狐疑的繞過來、繞過去。

  「所以他們就算了?」百曉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陸學季嚥了口唾沫,「我還……還說她們的未婚夫家是海家和夏侯家……」

  聰明,松江府海家和寧國府夏侯家都是武林世家,的確不好意,百曉會也不敢輕易得罪,更別提強搶他們的未婚妻,只不過……

  「太荒唐了!」宮仲書憤慨激怒的大吼。「寧國府的夏侯家明明是爺爺在小妹三歲時為她訂下的親事,可沒有你們陸家的份,憑什麼隨隨便便兩句話就被你們霸 佔去?」

  「還有,說松江府的海家也很離譜,」宮仲卿冷冷的道:「海家確實來提過好幾次親,但姑姑嫌他們家的公子娘娘腔,不都沒答應嗎?」

  「應付一下也不成嗎?」宮如媚脫口道。

  「不……不是應付……」陸學季眼睛釘在地下,瑟瑟縮縮的囁嚅道:「他們說會……會派人來察看,如果……如果佩儀和佩琴沒有如我所說的在這個月嫁出去, 他們就要……要挑一個帶走。」

  好一晌的靜默,然後,陸家兩位大嗓門小姐和宮如媚在同一瞬間扯喉尖叫,現場若是有花瓶,肯定會當場英年早逝、粉身碎骨。

  「不!」姊妹倆異口同聲,真有默契。

  「快!快答應海家的親事!」顧不得斥責兒子,宮如媚慌慌張張的嘶聲大叫,高昂的嗓門硬是壓過兩個女兒一個殺雞、一個宰羊的合音。「看海公子是中意哪一 個,月底前就讓他們來迎娶成親!」娘娘腔總比虐待狂好,再說,娘娘腔也比較好控制。「至於另一個……另一個……」

  「我馬上去幫她們再找一位對象!」語畢,宮孟賢轉身便要出去。

  「爹!」宮仲卿即時拉住父親。「兩位表妹若真及時嫁出去了,到時候百曉會的人九成九會捉小妹去頂數……」

  「你立刻上夏侯家說明一切,請他們務必在月底前來迎親!」

  「是。」

  這個月只剩十天不到,時間倉促得跌破炒菜鍋,幾乎只來得及把新娘穿戴好丟上花轎,其他什麼拉拉雜雜的習俗禮節,以後有空再拿出來仔細研究吧!

  於是父子倆一道匆匆忙忙要往外走,不料又被另一個聲音拉住腳步。

  「咦?爹,大哥,都快用午膳了,你們要上哪裡去?」

  宮孟賢父子倆同時回頭,果然是宮雪菱,但見她容顏清秀、五官俏皮,雖不及兩位表姊妹那般美豔奪目,再看卻比她們更迷人,也許是因為宮雪菱總是掛著一臉 甜甜的笑靨,那笑容溫暖又明朗,怎麼看怎麼舒服。

  不過對宮孟賢父子三人而言,就算宮雪菱是醜斃了的鐘無鹽,她依然是最能幹的女兒,也是最討人喜愛的妹妹。

  「菱兒,別管家務事了,快準備成親吧!」話落,他們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耶?」宮雪菱一臉錯愕、滿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成親?」

  「對,你要成親了。」宮仲書嘆道,他實在捨不得讓妹妹嫁出去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精采」內幕?

  「還不是學季表哥又闖禍了……」

  「那又如何?表哥又不是頭一回闖禍。」

  「不過這回他可是捅了大樓子……」

  「多大?」

  「大到你在月底前非嫁出去不可!」

  「……二哥。」

  「嗯?」

  「這不叫闖禍。」

  「不然該叫什麼?」

  「災難!」

  前一刻她還在想說婚事要拖到不能再拖,最好拖到對方自動解除婚事更好,沒想到下一刻她就非嫁不可了,這不叫災難叫什麼?

  可惡,表哥捅的樓子幹嘛牽拖到她身上來嘛!

  「好了,小妹,女方家要準備什麼,那種事我可不懂,還不快開單子交給大掌櫃的去打點,沒多少時間了,還有兩位表妹也趕著要嫁出去呢,唉,大家八成會忙 到翻!」

  表姊和表抹也要嫁了?

  太好了!

  「那就先幫表姊和表妹打點……」繼續拖,能多拖一會兒就多拖一會兒。

  「不,先打點你的,姑姑他們自個兒會想辦法,你甭操心。」

  「但姑姑他們……」

  「先打點你的!」

  「可是我……我……」

  終於聽出妹妹的猶豫,宮仲書頓時恍悟她又在為他們擔心了,於是決定下帖重藥給她吞,不然屆時她肯不肯上花轎還是個問題呢!

  總不能綁住她的手腳硬把她丟進花轎裡吧?

  「小妹,我老實跟你說吧……」

  他開始一五一十的把陸學季闖的禍告訴妹妹,聽得宮雪菱直翻白眼。

  「表哥是白痴嗎?」

  「不,他是不知死活!」宮仲書恨恨道:「所以啦,屆時百曉會的人定然會硬捉你去充數,而爹、大哥和我是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落入他們手中的,結果可想 而知,雙方必定會卯起來幹上一場大的,最後呢……」他故意滿不在乎的聳聳肩。「你不肯嫁,只好幫我們收屍啦!」

  收屍?!

  宮雪菱駭然一個哆嗦,滿面驚恐。「不!」

  就知道這招有效,保證藥到病除,比靈丹更靈!

  宮仲書心中暗笑。「那就乖乖嫁了,嗯?」

  「好,我嫁!我嫁!」宮雪菱叫著,反過來拉著哥哥的手跑。「走,要準備的東西可多著呢,二哥得幫幫我!」

  至於表姊和表妹,自求多福吧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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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緊迫,沒有那麼多閒情逸致讓宮孟賢到遠處找人,只好就近在常州府周圍四處詢問,可有人願意娶他那兩位外甥女?

  但結果就如他所料,沒有半個人願意娶他那兩個外甥女。

  遠地不說,常州府左近誰人不知他那兩個外甥女有多任性、多刁蠻,誰人不曉她們有多霸道、多難伺候,簡直是臭名遠飆、生人勿近,光是聽到名字,大家就卻 步三百尺。

  要娶她們,不如養只母狗還聽話一點。

  因此陸家姊妹都十九、十七了,除了海家那個娘娘腔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上宮家鏢局去提過親了,就算嫁妝是金山銀礦、奇珍異寶一籮筐,娶的是河東獅和母 老虎,大概也沒多少命享受。

  跟財富比起來,還是老命要緊。

  迫不得已,宮孟賢只好降低標準,不一定要名門世家,只要為人正派,懂得武功就行了……

  算了,不會武功的一般人家也湊合了……

  好吧、好吧,只要是正正經經過日子的男人就可以了……

  可是……

  「不敢相信,連種田、種菜的莊稼人都不敢娶她們!」宮孟賢喃喃道。

  「他們想娶老婆,可不想虐待自己。」宮仲卿嘲諷的說。

  「這下子可怎麼辦才好?就剩下兩天了!」

  「惠山下還有幾戶莊稼人,我們再去問問,再不行的話……」

  父子倆相對一眼,苦笑。

  「要飯的?」

  「最多把驢馬行交給他打理,就不用要飯了。」

  「但如果連要飯的也不願意……」

  「……」

  父子倆又匆匆對視一眼,旋又拉開視線,各自理頭往前走,不敢再去想最糟糕的結果。

  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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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山,又名九龍山,座落於無錫城西,林木蔥鬱、泉湧瀑布,靈秀婉約、幽雅嫻靜,山上古剎草堂、別有洞天,山下園林飛澗、詩意盎然,幾片綠田不但沒有破 壞明媚的景緻,更添幾分淳樸的野趣。

  「好大一片田,就他一個人在整治嗎?」宮仲卿眯眼注視綠油油的稻田中那忙碌的莊稼漢背影,暗讚好一副挺拔有勁的身子骨。

  「去問問吧!」宮孟賢迫不及待的帶頭前行,看樣子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稻田垣邊,父子倆站定,宮孟賢吸口氣,喊出去。

  「那位小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半晌,沒動靜,官孟賢以為對方沒聽見,正待提高嗓門再喊一次,但就在他張嘴將喊未喊之際,那個莊稼人卻慢吞吞的回過身來,宮孟賢連忙向他招招手。

  「小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莊稼人又是好一會兒沒反應,似乎正在考慮,片刻後,他終於慢吞吞的將鐵耙擱到肩上,慢吞吞的沿著田埂走向他們。

  「兩位,有事?」

  「呃,可否請教,小哥貴庚?」

  「二十又五。」

  「可已娶親?」

  「尚未。」

  「訂親?」

  「不曾。」

  「中意的姑娘家?」

  「亦無。」

  對話到這裡,宮孟賢父子倆不由得相覷一眼,覺得有點怪異。

  雖然只是短短幾句,他們卻不覺得是在跟莊稼人說話,反倒像是面對一個文雅的讀書人,再看對方,一身尋常莊稼漢子的粗布衣褲,袖子擄著,褲腿捲起,腳下 踩著一雙草鞋,泥巴漿淹到膝蓋頭,怎麼看都是個普通莊稼人。

  然而再往上瞧,寬大的斗笠下,他們見不著莊稼人的五官,因為他的頭低低的往下壓,臉孔被笠簷遮去一大半,使他們只能瞅見一張笑吟吟的嘴。

  不知為何,那笑,今他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呃,是這麼著,我是城裡宮家鏢局的局主,有兩位待字閨中的外甥女,不知小哥可有意娶她們其中之一為妻?」

  以他們過去幾日來的經驗,一般人乍聽這種問題,多半會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前一位被他們問到的莊稼漢甚至嚇得一跤跌進稻田裡頭去,好一陣子反應不過 來的坐在爛泥巴裡,他們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不必再問了,看模樣就知道答案是什麼。

  然而眼前這位莊稼人卻一動也不動,笑容分毫不變。「可會做莊稼活兒?」

  「呃,這個嘛……」宮孟賢尷尬的咳了好幾下。「她們打小嬌生慣養,又裹著三寸金蓮,恐怕半點活兒都做不來。」

  「有病?」

  「沒!沒!」宮孟賢慌忙搖手。「她們健康得很,丁點毛病也沒有!」

  「很醜?」

  「不不不,她們極好看,一點也不醜!」

  「任性?」

  何止任性,根本是不可理喻!

  「呃……呃……」宮孟賢硬著頭皮點下腦袋,「是。」然後就等著對方拒絕,沒想到……

  「會生兒子嗎?」

  宮孟賢呆了一呆。「這……這……這種事誰也不敢打包票呀!」

  「的確,不過……」

  「不過什麼?」宮孟賢戰戰兢兢的問。

  「清明將近,又得孵秧子了,眼下我沒空辦婚事。」

  聞言,宮孟賢先是一怔,繼而大喜過望,差點忘形的跳起來大呼三聲萬歲。

  「小哥是願意娶我家的外甥女?」

  「眼下我沒空,待早禾收割過後再說吧!」

  「沒問題、沒問題,只要小哥點頭,一切都交給我就行了!」宮孟賢忙不迭的說,就怕對方反悔。「該忙活的都由我來,聘禮就免了,小哥也毋需親迎,明天我 會派人來安床封鏡,後天就讓媒婆將新娘送過門來拜天地,這樣可好?」

  「後天?」語氣是十分驚訝的,但唇畔的吟吟笑容卻未減半分。

  宮盂賢吃力地吞了口唾沫,「是……是後天。」話落,暗暗嘆了口氣,心想對方一定會再追問下去,追問到最後八成又給他打回票了,結果堂堂鏢局局主的外甥 女只有嫁給要飯叫花子的份,甭說別人,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後天就後天。」

  耶耶耶,真這麼好說話?!

  如果不是宮仲卿及時扶了他一把,宮孟賢驚喜得險些一頭栽進稻田裡的爛泥漿裡去滾一圈。

  「太好了,敢問小哥要娶我家外甥女的姊姊或妹妹?」

  「隨便。」

  「有何要求嗎?」

  「會生就行了。」

  好說話得離譜,他不是有什麼毛病吧?

  「那麼,請教小哥尊姓大名?」

  「獨孤笑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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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總算在最後一刻找到人,但一回頭,麻煩又來了。

  「種田的?」陸佩儀又在尖叫了。「我才不要嫁給種田的!」

  陸佩琴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笑,因為海家看上的是她,她只要等著嫁過去做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奶奶就行了。

  「不然怎麼辦?」宮仲卿兩手一攤。「沒有其他人肯娶你了呀!」

  「胡說!」宮如媚嗤之以鼻的憤然斥責。「堂堂宮家鏢局的表小姐,怎麼可能沒人要!」

  宮仲卿與宮仲書兄弟倆對視一眼,聳聳肩。

  「是啊,常州府左近誰人不知道『堂堂宮家鏢局的表小姐』有多麼任性、多麼野蠻,誰敢娶?」

  宮如媚窒了一下。「你們不會跑遠點去找!」

  宮仲卿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可以啊,不過,姑姑,你要給我多少時間呢?」

  對,這才是重點,他們沒有時間了!

  宮如媚啞然愣住,陸佩儀又開始尖叫了,好像已經忘了正常說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依、不依,我不依,我要做少奶奶,打死我也不做農家婦!」

  她也舍不得讓女兒去種田呀,這可怎麼辦?

  啊,對了!

  「雪菱習慣幹活兒了,讓她嫁過去吧!」又在己所不欲,必施於人了。

  宮仲卿冷笑。「然後呢?」早料到姑姑會這麼說了。「讓大表妹代替小妹嫁到夏侯家做少奶奶,對吧?但姑姑是否忘了幾個小細節呢?」

  「什麼小細節?」

  「第一,爹爹是否同意?第二,我是否同意?第三,仲書是否同意?最後,夏侯家是否同意?」宮仲卿慢條斯理的說。「我想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夏侯家我們 是不知道啦,但爹和小弟還有我,我們三個絕不同意!」

  誰管他們兄弟倆同不同意!

  可是……

  宮如媚斜眼偷戲著宮孟賢——她的親大哥,她可不能不理會。

  但見宮孟賢板著一臉堅決,好像不太容易說服的樣子,她蹙眉思索片刻後,咬咬牙,決定再拿出絕活來驚天動地一下,就不信她沒辦法力挽狂瀾,於是,擺好姿 勢,她又撲到父母牌位前去嚎啕大哭了。

  清明快到了,這一場五子哭墓恰好應景。

  「嗚嗚嗚,爹呀、娘呀,都怪你們,給女兒找個短命的丈夫,害女兒年紀輕輕的就守寡,帶著孤兒寡女的到處受人欺負,嗚嗚嗚,我不要活了,爹呀、娘呀,還 是讓女兒去找你們吧……」

  為了寶貝女兒的未來,這回宮如媚可是使盡渾身解數,連壓箱底的鹽水都擠出來了,聲嘶力竭的哭天搶地,又捶胸、又拍地,就差沒有把心肝嘔出來給他們看, 滿心以為十拿十穩,宮孟賢不低頭也得低頭。

  萬萬沒想到宮孟賢早已料到她會來這招,先偷偷吃下好幾斤秤鉉,鐵了心半步都不讓,結果宮如媚這招百戰百勝的絕活兒終於踢到了鐵板,她連喉嚨都喊啞了, 宮孟賢卻無動於衷,只是冷眼看著她,好像早已看透了她在打什麼主意。

  難不成真要她哭死在爹、娘的牌位前?

  「我願意嫁給莊稼人。」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讓步的竟然是始終不發一語旁觀的宮雪菱。

  「雪菱?!」宮孟賢父子三人異口同聲驚叫。

  宮雪菱擺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意謂她的話還沒說完。「不過我有條件。」

  喜出望外,宮如媚連忙爬起來追問:「什麼條件,快說!」

  宮雪菱舉起一根手指頭,目閃詭詐的光芒。「首先,一定要先經過夏侯家的同意。」

  宮如媚眼珠子轉了兩轉。「當然。」

  宮雪菱再豎起第二根手指頭,嘴角勾笑,狡黠意味更明顯。「還有,請姑姑和表哥在一個月之內移駕到驢馬行去住,往後你們自個兒的問題麻煩你們自個兒解 決,不能再來找爹幫忙了。」這才是重點。

  那怎麼成,兒子老闖禍,她哪應付得了!

  這回宮如媚的眼珠子賊溜溜的連連轉了好幾十轉,她才點頭。「可以。」管他的,先答應下來再說,等宮雪菱嫁出去之後,哼哼哼,她愛怎麼反悔就怎麼反悔, 誰也拿她沒皮條。

  不過,她會打如意算盤,宮雪菱也會掐指心算,雖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宮雪菱壓根兒沒給她聽進去,因為她知道姑姑根本不認得「誠信」那兩個宇。

  「爹,您聽見姑姑的回答了,那麼您呢?」她爹的回答才是有掛信用保證的。

  「菱兒,你……」宮孟賢滿心焦急的想要搞清楚女兒到底在想什麼,更想勸她改變主意。

  「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對我而言,其實嫁給誰都一樣……」

  「怎會一樣!」一側,宮仲卿忿忿地插進嘴來。「打從你十三歲開始,夏侯嵐每隔兩個月就會來探視你一回,可見他對你多有心;而你,不是也很喜歡他嗎?」

  「誰說的,我只是不討厭他而已。」宮雪菱不假思索的否認。

  「只是不討厭?」宮仲書十分訝異。「夏侯公子人品好、武功高,你哪裡不中意了?」

  宮雪菱聳聳肩。「很簡單,他連泡茶都不會,也不會洗碗、不會洗衣服,這些雖然是女人家的工作,但像他那樣連照顧自己都不會,出門非得帶上僕人伺候他吃 喝拉撒睡不可,聽說他連穿衣服都要人服侍呢,太可笑了!」

  「他是世家子弟,那也難怪呀!」宮仲卿反駁。

  宮雪菱又聳了一下肩,不予置評。「總之,我不介意嫁給莊稼人,幹粗活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應付得來的,爹。」

  不是應不應付得來的問題,而是……

  「菱兒……」他捨不得呀!

  「爹,如果您想讓女兒安安心心的嫁出去,」宮雪菱滿眼央求的瞅住宮孟賢,眨呀眨的。「就請您答應了吧!」

  家務瑣事可以交代管家奴僕們,但表哥老是闖禍,這種問題就沒辦法交代給任何人了,而這又正是最令爹爹感到頭痛的麻煩,如果說只要她嫁給莊稼人就能夠使 爹爹從此擺脫姑姑和表哥所帶來的煩擾,她一定會開開心心的嫁過去。

  宮孟賢凝視她良久,長嘆。「好吧!」雖然宮雪菱沒有明說,他也猜想得到宮雪菱為何要做這種犧牲。

  想到要讓如此體貼的女兒嫁到種田人家去幹粗活兒,他實在禁不住心疼!

  不過幸好,她就嫁到城外不遠處,他隨時可以照拂得到,一天照三餐去探視也

  行,就這方面來說,反倒更方便,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答應。

  亮晶晶的眼兒繼續眨巴著。「您保證會讓姑姑在一個月之內搬到驢馬行去?」

  「我保證。」

  「但如果姑姑『忘了』今天的約定,又跑來找爹幫忙呢?」

  宮孟賢想了一下。「我會通知她的婆家派人來帶他們母子回去。」

  宮如媚面色驟變,差點又破口尖叫,保證會讓在場的人當場耳聾,不過,她硬是又憋回肚子裡去了。

  等女兒嫁出去再說!

  相對的,一得到宮孟賢的回答,宮雪菱當即眉開眼笑的咧開了小嘴兒,「好極了!」她就是想聽這個。「那麼爹可以派人去詢問夏侯家是否同意了。」

  「我馬上派人去問。」宮如媚忙道,拉腿便往外跑,不給他們反對的機會。

  她會派人去問。

  順便再塞幾封銀子,交代幾句話,這麼一來,就可以保證派出去的人帶回來的答案必定是……

  夏侯家欣然同意。

笑問生死緣 第二章 作者:古靈

清明前,宮家鏢局在同一天裡一口氣嫁出三個大閨女,在無錫城,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且宮家鏢局局主的外甥女是嫁給名門世家,他自己的親生女兒卻下嫁給 莊稼人,更是摔碎眾人的大門牙。

  難不成宮雪菱不是宮孟賢的親生閨女?

  不過,早上兩頂花轎分別被海家、夏侯家迎走之後,黃昏時,第三頂花轎離開宮家鏢局,眾人再次目瞪口呆。

  第一輛滿載嫁妝的馬車已經出了城門,最後一輛都還沒啟程呢!

  若是光計較嫁妝馬車數,陸家兩姊妹加起來都沒有宮雪菱一個人的嫁妝多,但宮如媚卻很反常的一個字也沒吭,只有她心裡最清楚,是她硬偷了宮雪菱的未婚夫 給自己的女兒,心虛的人哪敢抱怨。

  不過這些都不關宮雪菱的事,一坐上花轎,她就開始回想是否忘了交代什麼?或者回門時她該補充交代些什麼——還沒過門就先想到回門了,就這樣心不在焉的 被抬到新郎家、心不在焉的拜天地、心不在焉的被送入洞房……

  「咦?我什麼時候被送入洞房裡來了?」

  撩起一角兒蓋頭巾偷看,官雪菱有點茫然,雖然屋子相當古舊,灰暗的土坯牆上一塊塊顯目的陳年老污漬,但櫥櫃家具都是嶄新的,還有大紅喜字和大紅喜燭, 她又坐在鋪著鴛鴦被的新床上,不是新房才怪。可是……

  她何時拜過天地了?

  困惑的放下蓋頭巾,她聳聳肩。好吧,既然已經嫁過來了,她多少也該思考一下自己的問題了,譬如……

  農家婦到底要干些什麼活兒呢?

  不知道!

  算了,那個不急,有空再來慢慢研究好了,至於眼下最緊急、最迫切的問題應該是……

  她的夫婿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又該如何伺候他呢?

  他叫獨孤笑愚,今年二十五歲,種田為生,老家在西陲,之所以會大老遠跑到江南來,是因為這裡稻禾一年可兩收,這些是爹爹告訴她的。

  一般莊稼人都比較粗俗,想來要求也不高,應該不難伺候吧?

  嗯,對,只要每天讓他吃飽飽、穿暖暖,衣裳洗得乾乾淨淨的,床褥保證沒有跳蚤,他應該就會滿足了。

  這個容易,她只要……

  才剛想到這裡,突然,喀啦一聲,她聽到門搧開啟的聲響,然後是另一聲喀啦,門又關上了,有人走到她面前,不動,大概是在打量她吧。

  片刻後,那人不知從桌上拿了什麼東西,旋即,她的蓋頭巾被掀開了。

  下意識的,她馬上抬起眸子想看看她的夫婿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粗俗人,但只一眼,她便傻住了。

  如果眼前之人是粗俗人,普天之下就沒有半個文雅之士了!

  如同天底下所有的新郎倌一樣,她的新婚夫婿——獨孤笑愚也穿了一身大紅,烏溜淄的發髻上束著紅髮帶,手上還拎著掀蓋頭巾的秤桿,不過,他那端正俊挺的 五官,頎長剛勁的身材,爽朗的英氣中又透著文雅的風采,這可就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新郎倌都會有的。

  尤其是他那雙眼,燦亮如星辰、清澈如流水,看人一眼似乎能看進人的心裡頭去;還有掛在他嘴上那一抹笑,幾許興味、幾許戲謔,還有幾許揶揄,笑得宮雪菱 不由自主的臉紅了起來。

  「你沒有裹小腳。」

  宮雪菱怔了征,順著對方視線往下瞄了一下,旋即縮腳嘟起小嘴兒,「真是對不起喔,我是大腳丫子!」臉不紅了,雙頰還氣唬唬的鼓起來。

  「很好,我還真不想娶個連路都走不遠的老婆。」獨孤笑愚慢條斯理地說。

  一聽他說,宮雪菱方才想到她嫁的是莊稼人,莊稼人娶老婆是娶人工幫忙農事,可不是娶回家去純欣賞小腳的。

  「沒問題,我一天可以跑上百里路!」施展輕功的話。

  「那就不必了,我可不缺信差。」獨孤笑愚莞爾道,「餓了嗎?」他體貼的為她取下沉重的鳳冠。「可要用些點心?」

  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得喝,不餓才怪!

  宮雪菱也不客氣,大大方方的自個兒坐到桌旁去吃點心。「餓死了!」現在沒空害羞,她可沒興趣做第一個在新婚夜就餓死的新娘。「其實我娘本來也想替我裹 小腳的,可是……」她俏皮的吐吐舌頭。「才裹兩天,我就又哭又叫,我爹和哥哥捨不得讓我受那種苦,於是聯聲向我娘抗議,我娘只好算了。」

  「你不是宮局主的外甥女?」這是問句,可語氣卻是肯定的。

  「不是,我叫宮雪菱,十七歲,宮家鏢局局主是我爹。」

  「我猜……」獨孤笑愚慢吞吞的執起酒壺斟酒。「你表姊不願意嫁到種田人家來?」

  「嗯嗯。」塞了滿嘴蓮子桂圓糕餅,宮雪菱說不出話來,只好用點頭代替。

  「你又為什麼肯嫁過來?」

  宮雪菱繼續大吃特吃,只把手伸出去,柔柔嫩嫩的一點兒也不粗糙,但那指間卻有些干活兒的繭。

  「你不在意幹粗活兒?」見宮雪菱直點頭,又比了幾個手勢,獨孤笑愚繼續猜測,「女人家該會的活兒你沒一樣不會的?」宮雪菱更用力點頭,獨孤笑愚唇畔笑 意更濃。「那麼你應該不介意我把你那兩個陪嫁丫鬟送回去吧?」

  宮雪菱聳聳肩,一手往嘴裡塞餃子,一手胡亂揮兩下,表示無所謂!

  於是,獨孤笑愚唇畔的笑意延伸到了眼裡,「我想你並不瞭解農家生活究竟有多辛苦,或者……」一杯飲盡,眸底掠過一絲促狹。「我還是把那兩個陪嫁丫鬢叫 回來幫你幹活兒吧,大小姐!」

  宮雪菱的眼睛馬上瞪大了,清清楚楚寫著憤怒兩個字,三兩下硬把嘴裡的食物吞進肚子裡去,衝口就罵。

  「別叫我大小姐,我不是什麼大小姐!」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還用那種口氣,可惡!「還有,少瞧不起人了好不好?不管有多少活兒,姑娘我都干給你 看!」

  「是嗎?」獨孤笑愚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又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好吧,姑娘,那就等你受不了了再叫她們來好了!」

  等她受不了?

  太……太看不起人了!

  宮雪菱頓時氣紅了臉。「要是受不了叫她們回來,我就是你孫子!」

  獨孤笑愚眉梢子挑了一下,眼底笑意更甚,「這不太好吧?」他慢吞吞的又斟滿了酒杯,他自己的,還有她的。「孫子可不能替我生兒子。」

  刷一下,宮雪菱的臉兒更紅了,像絢爛的晚霞,不過不是氣的。

  「誰……誰要給你生兒子!」

  獨孤笑愚把她的酒杯放入她手中,再端起自己的酒杯,示意她和他一起喝下,再慢條斯理的咧嘴笑開來。

  「你是我老婆,你不幫我生,要誰幫我生?」

  連脖子都染紅了,宮雪菱唬一下跳起來。「我吃飽了!」

  默默注視著宮雪菱慌慌張張的褪下大紅新娘服,獨孤笑愚始終笑吟吟的,慢吞吞的斟酒、慢吞吞的飲酒,直到宮雪菱窩到床上去用被子把自己藏起來,他才仰首 干下最後一杯酒,起身。

  「那麼我也要睡了。」

  他也要睡了?!

  在哪兒睡?

  跟她睡?

  「不!」宮雪菱驚叫,掀被猛然坐起來,「我……我還沒吃……啊!」話還沒說完,人又被推回原位。

  「你吃了,還塞得滿嘴像青蛙!」

  「你才像青蛙!」

  「好好好,我像青蛙,睡吧!」

  「等等,我還沒吃飽!」

  「是嗎?那現在換吃這個吧!」

  「呃……唔!」

  吃什麼?

  吃不能咬,更不能吞進肚子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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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家婦到底要干些什麼活兒,宮雪菱一點概念也沒有,不過她知道莊稼人都是早早睡、早早起,於是她決定要讓那個看不起她的夫婿瞧瞧她有多麼「能幹」。

  天剛亮,她就起床了。

  左瞧右看,眼珠子到處飛……咦?她的夫婿呢?

  兩眼繼續找,她急急忙忙摸下床,雙腳一落地,嘴裡不覺逸出一聲呻吟,下意識低頭看……「天!」血糊糊一片,如果不是娘親去世前就跟她提過這種事,她可 能會當場嚇出三魂七魄!

  她繼續呻吟,見小屏風旁有水盆,摸過去想擰毛巾來擦拭……咦咦咦,水竟然是熱的!

  不是吧,他不但已經起床了,還特地燒熱水給她淨身?!

  呿,真沒面子,還說要讓那個看不起她的夫婿瞧瞧她有多麼「能幹」呢,結果頭一早就讓他看扁了!

  不過,這不能怪她,昨夜她好辛苦,情有可原……

  但是,他好像比她更辛苦……

  不對,她不但很辛苦,還會痛呢……

  可是,可是……最後他好像比她更痛苦……

  奇怪,既然那麼辛苦、那麼痛苦,幹嘛要做那種事?

  她困惑的想半天想不通,決定不再浪費時間想那種無聊事,先解決目前的狀況更緊要。

  不能比他早起,至少要做一餐美味的清粥小菜給他稱讚一下。

  於是,她急急忙忙淨好身、急急忙忙穿衣服、急急忙忙換掉初夜沾血的床單,再急急忙忙跑出臥室,定睛一看,她又呆了好半晌,然後洩氣的抽抽鼻子。

  「可惡,居然連早膳都做好了!」而且是麵餅和元麥糊粥,不是清粥小菜。

  好,她懂了,種田人幹的是粗活兒、使的是勞力,喝清粥不經餓,非得先填飽大餅才使得出力氣來。

  沒問題,她明天一定會比他更早起床做大餅給他啃!

  接下來,她以最快的速度用過早膳,然後洗碗、洗衣,整理家務、打掃屋子,把臥室、堂屋和客房都清潔得纖塵不染,順帶也把屋前的曬穀場清掃乾淨,再下廚 準備午膳。

  起碼在這方面,她可以立刻讓她的夫婿另眼相看,讓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是那種啥事都不干,只會繡花捻琴的千金大小姐。

  午時,當獨孤笑愚回來用膳時,她不禁有點發怔,因為獨孤笑愚變了個樣子。

  斗笠、粗布衣褲、草鞋,袖管、褲腳全卷高了,連濃密的頭髮也懶得挽髻,只隨便用條布帶束在腦後而己,徹頭徹尾莊稼人的模樣。

  他要不是莊稼人,她的腦袋就拎下來任人踢!

  「午後有空去整理一下客房和倉庫吧!」

  看到家裡整理得乾乾淨淨的,他沒吭半聲,用過她精心調理的午膳,他也舍不得吐兩句稱讚,直到臨出門前,他才笑吟吟的丟下這麼一句話。

  小氣,就會使喚人,也不懂得要稱讚人家一下!

  待他一出門,她便氣唬唬的衝到客房,門一打開,她抽了口氣,整個人跪到地上去,差點哭出來。

  滿滿的一屋子,一箱箱、一櫃櫃,全都是她的嫁妝,她不整理,誰整理?

  好半晌後,她才噙著淚水踏入客房內,開始翻箱倒櫃的檢查那一箱箱、一櫃櫃到底是什麼東西,聽獨孤笑愚的口氣,似乎倉庫裡也有。

  真是該死,要把它們整理到哪裡去呢?

  黃昏時,當她在燒柴準備洗澡水、切菜料理晚膳時,腦子裡還在絞盡腦汁苦苦思索,那麼多東西到底要塞到哪裡去?

  啊,對了,明天一定要比他更早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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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天未亮,宮雪菱就醒來了,側身一看……

  「不會吧?!」

  她連滾帶爬的跌下床,不相信的再左看右瞧……

  「可惡!可惡!他又比我早起床了!」

  隨便套上衣裳,連被縟也懶得摺疊,她埋頭便往外衝,一出房門便愕然止步。

  「醒啦?」手裡端著一鍋稀飯,獨孤笑愚恰好從廚房出來,一見到她便笑吟吟的招呼她用膳。「剛好,來用早膳吧!」

  如果不是家教良好,她一定會脫口說幾句人之初。

  「請問丈夫大人,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起床的?」她咬牙切齒的問。

  「我向來習慣寅時不到就起床。」獨孤笑愚笑咪咪的回答她。

  「寅時……」她有點窒息的嚥了口唾沫。「不到?」好吧,她知道了,莊稼人總是比早起更早起。

  行,明天她一定會比早起更早起更早起!

  她下定決心的端起飯碗,眼角不經意往旁一瞥,怔了怔,飯碗又放下了。「你要出門嗎?」現在才注意到剛剛沒注意到的事。

  他又不一樣了。

  玉色寬袖襯衫,寬腰帶,頭髮雖未挽髻,但整整齊齊的用一條玉色髮帶束於腦後,風度翩翩、瀟灑自若,怎麼看都不像是莊稼人。

  他要是莊稼人,她的腦袋就拎下來任人踩!

  獨孤笑愚笑嘻嘻的端碗執筷。「不只我,你也要。」

  「我?」宮雪菱用筷子指住自己的鼻子,再猛搖頭。「我才不出門呢,客房和倉庫裡還有一大堆東西要整理,我哪有空出門!」

  「客房裡的東西可以不動,但倉庫一定要空下來。」

  「還是要整理呀!」

  「那麼……」獨孤笑愚笑嘻嘻的。「大小姐,要不要把陪嫁丫鬟叫回……」

  「謝謝,不必,」宮雪菱恨恨的橫他一眼,用力夾起一筷子肉絲炒木耳塞進嘴裡。「我自己就可以了!」

  膳後,說要出門的獨孤笑愚卻沒有出門,閒閒的喂起雞鴨來了。

  對了,喂雞喂鴨應該也是她的工作,宮雪菱暗暗記下來,然後又跑到客房裡去整理她那跟山一樣多的嫁妝,但沒一會兒,她又跑出來了。

  「夫君、夫君,好多……」

  「別,別那樣叫我,」獨孤笑愚滑稽的挖挖耳朵。「叫我的名字吧!」

  宮雪菱怔了一下。「笑愚?」

  「嗯,嘲笑的笑,愚蠢的愚。」

  「……你在嘲笑我很愚蠢嗎?」

  獨孤笑愚嘴角揚起,笑得可惡。「也許。」

  竟敢嘲笑她,她哪裡蠢了?

  「可惡,才不叫你笑愚呢,我要叫……叫……笑哥!」

  「隨便,別叫夫君、相公之類的就行了。」

  「好嘛,不叫夫君,也不叫相公,叫……」頓住,拉嘴詭笑,先吸一口氣,再嬌滴滴的喚一聲,「笑哥~~」尾音拉到天邊去,嗲得讓人從頭頂麻到腳底,再多 來幾聲,保證當場翻白眼、吐白沫。

  獨孤笑愚不由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猛搓手臂,搓下一地雞皮疙瘩,每一顆都比綠豆還大。

  「幹嘛?」

  宮雪菱竊笑不已。「有好多好多布料呢,乾脆我幫你家人做衣裳吧,你家有多少人呢?」

  「我家?」獨孤笑愚又笑了,還笑得兩眼都眯了。「除了我爹和娘之外,我有五個姊妹,兩位姊姊和一個妹妹都嫁人了,只剩下兩個妹妹在家裡。另外,我爹是 老大,他下面還有四個弟弟,二叔有三個孩子,四叔和六叔都各有六個孩子,七叔有四個孩子,嗯,暫時就這樣。」

  暫時……就這樣?

  難不成還會再往上堆積?

  「千軍萬馬!」宮雪菱有點吃驚地喃喃道。「但,為何沒有三叔和五叔?」

  眼簾半闔,「是姑姑。」獨孤笑愚輕輕道。

  宮雪菱恍然大悟。「原來是姑姑!」應該都嫁出去了吧?「好吧,那我先幫你做幾件衣裳,還有被縟、枕頭;再替你家人做衣裳……」一邊說一邊往回走。 「唉,我看那些布料一輩子都用不完了!」

  「老婆。」

  「嗯?」

  「回來!」

  宮雪菱停步回眸。「幹嘛……啊,二哥!」

  遠遠的,從竹林子那頭彎過來的正是宮仲書,他的步伐相當迅速,很快就來到他們面前,一雙關切的目光忙著在宮雪菱身上溜轉。

  「小抹,你好嗎?」

  「我很好啊,」宮雪菱有點困惑。「二哥,你怎會來了?」

  宮仲書瞄一下笑吟吟的獨孤笑愚,無奈的嘆氣。「忘了嗎?今天是第三天,我來接你回娘家吃飯呀!」

  「啊,對喔!」宮雪菱猛拍額頭。「三朝回門,我真的都忘了!」

  宮仲書搖搖頭。「你忘了,妹夫反倒沒忘。」

  「我準備好了,」獨孤笑愚笑咪咪地說:「你也去準備一下吧!」

  「可惡,你故意不提醒我!」宮雪菱先用力捶他一下,再轉身跑回屋子裡去。

  見他們成親不過兩天就會「打情罵俏」了,宮仲書這才稍微放心了一點。「妹夫,我爹要我問你一下,真不能留下那兩個陪嫁丫鬟嗎?」

  「莊稼人不作興讓丫鬟伺候。」獨孤笑愚淡淡道。

  「可是……」頓了頓。「呃,好吧。」爹說不能勉強,他只好打住。「嗯,對了,你覺得我妹妹如何?」

  獨孤笑愚的笑容又抹深了。「很有趣。」更正確的說法是:很好玩!

  「有趣?」宮仲書錯愕的怔了一下。「哪裡有趣?」

  獨孤笑愚想了一下。「她不像一般千金大小姐。」

  「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宮仲書有點惱怒的重重道:「老實告訴你吧,她呀……」

  為了要讓爹爹放心,宮雪菱特地花了點時間打扮,待她出現時,獨孤笑愚早已從宮仲書口裡得知宮雪菱不知多少嬰兒秘辛、童年秘辛、少女秘辛,以及管家婆秘 辛,當然,他也知道了宮雪菱為何願意下嫁到農家來的真正原因。

  「好了,我們快走吧,太晚不好。」

  「嗯,走吧!」

  「啊,對了,要帶過去的禮物呢?」

  「早備妥啦,大小姐,等你想起來就來不及啦!」

  「……」

  「哎!」

  某人又被狠狠揍了一拳,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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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會在娘家碰上同樣要回門的兩位表姊妹,沒想到只有她回到鏢局裡。

  「你姑姑說要在驢馬行那兒設宴。」宮孟賢解釋。

  「為什麼?」

  「我也不明白,不過既然她那麼說,就隨她喜歡吧,橫豎是她的女兒,我也管不著!」

  「誰說管不著,她們的嫁妝都是爹幫她們準備的耶!」宮雪菱喃喃嘟囔,忽地雙眸一亮,喜滋滋的咧開嘴兒。「不過正好耶,還有二道客、三道客得請,爹就趁 這機會幫姑姑他們搬過去吧!」

  「我正是這麼打算。」宮孟賢頷首道。

  「那……」宮雪菱遲疑一下。「百曉會那邊呢?」

  「賠了一筆銀子,」宮孟賢神情自若地說:「少會主仍會娶他的未婚妻作妾,但若他的未婚妻有了你表哥的孩子,你表哥就得娶人家。」

  宮雪菱懷疑的斜睨著宮孟賢。「只賠銀子而已嗎?」

  宮孟買摸摸她的腦袋。「還有蘇州的布莊。」

  「蘇州的布莊?」宮雪菱驚呼。「但那是我們收益最好的店舖呀!」

  「財去人安樂,」宮孟賢不在意地微笑。「難道你寧願大家卯起來幹一場?」

  宮雪菱啞口無言,片刻後才忿忿跺腳。「可惡!可惡!表哥最可惡了!」

  「沒什麼好氣的,事情既已解決就算了吧!」宮孟賢又憐愛的揉揉她的腦袋,而後轉向獨孤笑愚。「來,女婿,該開席了,請上座吧!」

  「岳父且請稍待。」獨孤笑愚一面說著,一面轉身從帶來的禮物中挑出一大一小兩隻木盒子,雙手呈遞給岳父。「小婿不曾納采,也未行聘,這兩樣禮物是家母 交給小婿下聘用的,不敢說是後補,尚請岳父笑納。」

  不貪禮物,只為他的有心,宮孟賢很高興的接過來,「那麼我就收下了。」順手打開,不經心的表情瞬間一掃而空,換上吃驚萬分的瞪眼。「這……這……女婿 你怎會有這種東西?」

  那兩隻木盒子裡,一隻裡頭放著一支羊脂白玉的圓形器皿,玉質細膩、光澤滋潤,工細壁薄,因而十分透明,即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是價值菲薄的玉器。

  而另一隻小一些的木盒子裡頭的東西就更驚人了,那是一對滑嫩沁涼的翡翠鐲子,濃郁均勻的豔綠中透著鮮麗明亮的陽綠,宛如純潔少女般柔膩細緻,晶瑩剔 透、毫無瑕疵,而且清澈如水、透明如冰,放在手心之上,掌紋清晰可見,恐怕宮雪菱所有的嫁妝加起來都不夠買半支這種珍品等級的鐲子。

  「家叔是玉石商,在西陲的老家裡,這種玩意兒多得是。」

  宮孟賢更是驚訝,沒想到一個普通莊稼人竟是這般富有,居然說家裡多得是這種罕見的珍品。

  「那麼,呃,這鐲子,我想應該給菱兒……」

  「這就不必了,家母尚有許多要送給媳婦兒的珍寶首飾,那些,咳咳,比這翡翠鐲子更要好。」

  比這鐲子更要好?

  宮孟賢愕然怔住,已經想像不出獨孤笑愚的家境究竟有多富有,就算不是豪富,至少也是大富。

  那他幹嘛要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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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賭一口氣,宮雪菱一天比一天早起,好不容易在三朝回門過後幾天的某日清晨,她終於比獨孤笑愚早一刻醒來,躡手攝腳下了床,她回頭看仍在沉睡中的夫 婿,得意洋洋。

  嘿嘿嘿,她終於比他早起了,這下子看他怎麼哭!

  獨孤笑愚沒有哭,他甚至沒吭半聲,笑吟吟的用過早膳後就下田去了,不過臨出門之前,他又「撂」下了一句話。

  「倉庫整理好了?」

  「不用整理,我請爹來載回去,暫放在鏢局裡。」

  「好,那麼你有空就清理一下豬舍吧!」

  豬舍?!

  宮雪菱頓時傻眼。怎麼著,原來豬舍也是她負責的嗎?

  呃,也是啦,他負責下田,家裡的工作當然是「全部」交由她負責,這麼說起來,不隻豬舍,還有牛舍、雞寮、鴨寮,屋右的菜園子,屋左的瓜田……

  老天,她又不像觀世音菩薩有八隻手,哪裡做得完!

  宮雪菱怔愣的呆了好半晌,終於咬咬牙,毅然捲起袖子,拉起褲管,再拖上一把竹掃帚,好像拉著大關刀似的大步走向「戰場」。

  既然他幹得來,她也幹得來!

  結果,當中午獨孤笑愚回來用午膳時,不見半粒米,只見宮雪菱仍在豬舍裡奮戰不懈,還氣勢洶洶的舉著竹掃帚和大豬公對峙,好像兩軍對陣一樣,因為她不知 道該如何「請」那幾頭又肥又蠢的笨豬讓開一下,好讓她清理它們的糞便,她總不能一掌劈死它們吧?

  眼看她從頭到腳一身豬糞好不狼狽,獨孤笑愚再也忍俊不住,豁然大笑。

  老爹說得沒錯,娶老婆的確是要靠緣分,大老遠從西陲到江南來,他果然碰上了他的緣分。

  這個小妻子,他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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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熟能生巧,牢成久慣,三個月後,所有該她負責的工作,宮雪菱終於能夠應付自如,從容不迫的一一完成,從家務到雜務,從菜園子到畜生,每一樣她都處 理得妥妥噹噹的,就連她自己都不能不佩服自己。

  簡直就是神!

  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向夫婿炫耀一下,獨孤笑愚竟然搶先一步又「撂」下另一句更殘忍無情的話……

  「得開始收割了,從明天開始,你跟我一起下田。」

  下田?!

  她要下田?

  她?

  下田?

  「等等、等等,我不是只負責家裡的活兒嗎?」宮雪菱大聲抗議。

  「農忙時,農婦也得下田幫忙。」無論何時,獨孤笑愚都是笑吟吟的,不過這時看上去倒有點像是在幸災樂禍。

  「那家裡的活兒怎麼辦?」

  「我會幫你,什麼都能等,就是割稻等不得,割完早稻之後還得接著馬上種晚稻呢!」

  夫婿說的話就是天理。

  沒法子,宮雪菱只好趕鴨子上架,戴上斗笠,拎著鐮刀陪獨孤笑愚一起下田,開始她淒風淒雨悽慘慘的一個月。

  割稻、打穀又曬穀,鏟秧苗、挑秧苗再插秧苗,先不說宮雪菱根本是一竅不通的生手,第一腳踩進宛如爛泥巴灘的田地裡,剛剛才瞭解何謂舉步維艱的含義,還 沒跨出半步就整個人噗一下趴進泥漿裡。

  也不提她頭一鐮刀割下去沒割著半根草,卻差點先割斷自己的腳脖子,或者盛夏的豔陽有多麼熾熱猛烈,隨便曬一會兒就可以曬得你暈頭轉向、腦袋焦黑,還要 被嘲笑說她插秧就像是在「釣黃鱔」。

  以上那些都不算什麼,最辛苦的是幾乎整日裡都必須彎著腰,透早趕到透夜,久久才偶爾挺那麼一下腰桿子,隨即又彎下去繼續工作,這樣幾天下來,宮雪菱都 快變成老枯樹了。

  「我幾歲了?」

  「……十七。」

  「不,七十。」

  駝著千年挺不直的背脊,宮雪菱吃力的拖著兩條腿爬進臥室裡,撲通一下跌上床,再也起不來了,她的呻吟聲與獨孤笑愚的大笑聲,再搭上屋外的蟲鳴蛙叫,可 熱鬧了。

  可惡,竟敢嘲笑她,好,讓他嘻嘗巴豆湯的滋味!

  不過,得等這陣子農忙過後再說,不然就得靠她一個人撐場,等她撐完全場,小命大概也被收走一半了。

  嗚嗚嗚,她的腰!

  孰料農忙才剛過去,宮雪菱還沒有機會讓獨孤笑愚嘗嘗把腸子拉出來的滋味,獨孤笑愚的另一道「命令」又下來了。

  「此刻正是芋頭發育產子的時候,我們得給芋頭培土施肥。」

  「我們?」

  「對,我們。」

  「你,還有我?」

  「對,我,還有你,不然還有誰?」

  夫婿說的話都是歪理!

  不過……

  「好吧,我們就我們!」嗚嗚嗚,不聽不行。

  於是,挑秧苗改為挑肥,她又下田去了,不過這回是芋頭田。

  芋頭田就在水稻田邊,給芋頭施肥培土說簡單是很簡單,只要在芋根兩側挖兩道小溝,把掘出的泥土培在芋頭根部就行了。

  說不簡單可也不簡單,得先在芋頭的根部培上一層厚厚的農家畜肥,才能把兩邊挖出的泥土蓋上,這樣一整天蹲下來,別說臭得她只想找個好時機昏倒給他看, 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她還能搞什麼鬼?

  這樣又忙活了好一陣子之後,好不容易,田裡的活兒都忙完了,她終於可以回家養精蓄銳,好好估算一下到底該給夫婿嘗嘗多濃的巴豆湯?

  不料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獨孤笑愚竟然主動說要放她假。

  「以後你粗重的活兒都不要做了。」

  「為什麼?」他終於找到良心藏在哪裡了嗎?

  「因為……」獨孤笑愚笑嘻嘻的自她身後環住她,先偷親她一下,再撫上她的小腹。「你有身孕了。」

  嘖,他知道了!

  她原想過兩天再給他一個驚喜的說,譬如當他拉肚子拉到連腸子都快拉出來的時候,也可能被逮到是她搞的鬼,到那時再告訴他才是最好的時機不是嗎?

  「那誰負責那些活兒?」

  「我,」獨孤笑愚粗糙的大手在她小腹上輕輕游移著。「以後我會早點回來幹那些活兒,你累了就多歇著。」

  難得他如此溫柔,宮雪菱不禁醺醺然的有點陶醉。

  成親近半年,其實他們相處的機會並不多,因為他有他的工作要完成,她也有她的活兒要干,一個在田裡、一個在家裡,每天從早忙到晚,幾乎沒有一刻休息。

  不過當他們上床之後,他總是會跟她聊聊西陲老家的事,他的爹娘、他的叔叔們、他的姊妹,和他從小玩到大的同伴,還有他們住的村莊是什麼樣子的,他們的 生活又是什麼樣子的。

  說實話,他所敘述的一切都很平凡,幾乎走到哪裡都可以碰上同樣的事,然而再平凡的生活細節一旦經過獨孤笑愚的嘴就變得格外生動有趣,活靈活現的展現在 她眼前,使她油然生出一股嚮往之情。

  「笑哥。」

  「嗯?」

  「你家並不窮對不對?」

  「嗯。」

  「不需要你特地跑到這裡來種田養家對不對?」

  「嗯。」

  「那你怎會捨得離開那樣美好的地方到這邊來呢?」

  「……老實說,我是被趕出來的。」

  「耶?被趕出來的?」枕在獨孤笑愚肩窩上的小腦袋驚愕的拔開。「為什麼?你幹了什麼沒天沒理沒良心的勾當嗎?」

  獨孤笑愚聳聳肩,把她的腦袋再捉回來放回他的肩窩上。

  「因為我老拖著不肯成親,所以我爹要我娶了老婆、生了兒子之後才能回去。」

  「啊,我懂了,因為你是獨子對不對?」

  「事實上,獨孤家代代單傳,不只我是獨子,我爹也是獨子。」

  「原來如此。」宮雪菱了悟的低喃。「看來我得努力一點,快快生出個兒子來,我們才能夠早點回你老家去。」

  笑吟吟的眸子溜下來望定她。「你想跟我回西陲?」

  宮雪菱兩眼往上瞅,恰好迎上他的目光,「嫁雞隨雞飛,嫁狗隨狗走,我都嫁給你了,不應該跟你回老家去嗎?」她奇怪的反問。

  「你不會捨不得離開江南?」

  「當然會捨不得,不過,魚與熊掌是不能兼得的,人總得要捨棄一些,才能夠得到另一些,不是嗎?」

  的確,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失也必有所得。

  獨孤笑愚深深凝視她片刻,那慣常掛在他唇上的笑意益發深濃,還透著一股若隱若現的溫柔。

  「那麼,等你生了兒子之後,我們就回西陲去吧!」

笑問生死緣 第三章 作者:古靈

農家的生活是十分辛苦、十分忙碌的,幾乎一年到頭都有做不完的工作,即使宮雪菱暫時不需要再負擔粗重的活兒,但還是有其他幹不完的家務事。

  洗衣做飯、清理打掃、喂雞喂鴨、餵豬喂牛,還要替肚子裡的孩子縫製衣褲,年關快到了,也得替夫婿縫新袍、制新鞋,清早一睜眼就是忙,從屋裡忙到屋外, 再從屋外忙到屋裡,總是要到上床之後,她才能夠鬆懈下來喘口氣。

  種田不是干架,徒然一身武功也派不上用場,就算她是武林第一高手,一旦嫁進了農家,照樣得揮汗如雨的賣死力氣幹活兒。

  至於獨孤笑愚,十月收割晚稻、打穀、曬穀、裝袋之後,他一年的工作也就正式宣告結束了,爾後,他幾乎都待在家裡,補牆修籬笆,補雞寮修豬舍,堆草垛編 草鞋,也幫宮雪菱洗衣打掃屋子,煮飯做醬菜,偶爾去田裡看看收割前在田裡灑下的菜籽可有發芽生根,順便再種點甘藷甜瓜。

  直至臘八一過——

  「該準備過年了。」

  「我來。」

  「你?」宮雪菱斜著眼兒上下打量夫婿。「你會磨白面、蒸饃、蒸糕?」

  獨孤笑愚點頭。

  「醃臘味、軋米細面、黃米面?」

  獨孤笑愚再點頭。

  「……你到底有什麼不會的?」

  獨孤笑愚略一思索,嬉皮笑臉的指指她隆起的肚子,宮雪菱笑罵著拍開他的手指頭。

  「你要是真能懷孩子,我還不敢嫁你呢!」

  不過最讓宮雪菱驚訝的是,獨孤笑愚竟然識字。

  「誰教你的?」

  「我爹。」

  「你爹,不,公公不是種田的?」

  「他是我們村子的村長。」

  難怪,村長識字也不算奇怪。但不僅如此,他還會……

  「誰教你畫畫的?」

  「二叔。」

  「我猜二叔也不是種田的吧?」

  「他是大夫。」

  「誰教你作詩?」

  「六叔。」

  「六叔又是干啥的?」

  「玉石商。」

  「剪紙?」

  「七叔,他是珠寶商。」

  「炮竹?」

  「四叔,他是馬販。」

  「……請問你的長輩裡,到底哪一個是種田的?」

  「沒有半個。」

  「那你幹嘛種田?」

  「我喜歡。」

  宮雪菱啼笑皆非的揮揮手。「好吧、好吧,隨便你,咱們就自個兒寫春聯、畫年畫、剪紙、做炮竹吧!」

  而她呢,得繼續縫衣做鞋,至少這個,獨孤笑愚是幫不了她。

  所以,他們總是很忙,因為他們一切都是靠自己,沒有依靠任何奴婢僕人,也不買現成的,菜園裡有各種蔬菜,雞鴨豬肉是自己養的,流經屋前的小溪裡多得是 鮮嫩肥碩的魚兒,屋後山坡上還有桃樹、有棗樹,除了食鹽之外,他們真正做到了自給自足……幾乎……

  「啊,對了,金銀箔和線香,這個你就沒辦法自己做了吧?」

  「……我去買。」

  「順便買點糖瓜、糖餅、糖葫蘆和核桃、柿餅、棗、栗子、干菱角米。」

  「……」

  哇哈哈哈哈,就知道他做不出來那些東西!

  不過她也因此忙得沒時間,也沒多餘的精力顧及其他,除了爹爹和兩位哥哥每個月都會輪流來探望她好幾回之外,她已經許久沒有回過娘家了。

  雖然成親前她告訴自己只要有空就要溜回娘家看看,最好能天天都回去一趟,反正娘家近在咫尺,只要抽個空進城一趟就行了,而且她會輕功,來回一趟快得跟 飛一樣,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可是打從她嫁給這個莊稼人第一天起,她竟然一次也沒想過要回娘家,甚至連三朝回門都忘了。

  因為太忙、太累了。

  想到這,她爹爹和兩位哥哥好像已經一個多月沒來了,是因為年關將近,他們也開始忙碌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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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騎駿馬風塵僕僕的馳入無錫城內,領頭的中年人大大鬆了口氣。

  「總算趕回來了!」宮孟賢喃喃道:「這趟鏢可耗了不少時間!」

  「我還以為得在外頭過年呢!」宮仲書持汗巾抹去一臉灰。

  「那可不成,倘若真是如此,我定然會丟下那趟鏢獨自趕回來,」宮仲卿斷然道:「年初二不能沒有半個人在,不然要小妹回哪裡去?」

  「幸好趕回來了。」宮孟賢疲憊的扭動脖子。

  「那可不,我……咦?」宮仲書忽地愣了一下。「看,咱們鐮局門口,是姑姑和表哥嗎?」

  一聽,宮孟賢與宮仲卿便雙雙皺起眉頭來,並一起移目望過去,果見宮如媚與陸學季母子倆正在鐮局門口,大剌剌的指揮下人們把一個個箱子搬入鏢局裡頭去, 看那陣仗,好像他們打算再搬回鏢局裡來似的。

  「慢著!」宮孟賢急馳到鏢局前拉住馬韁,跳下馬。「你們在幹什麼?」

  乍見宮孟賢,宮如媚似乎有點慌張,眼珠子拚命轉,極力想鎮定下來。「沒什麼,我……我只是想,快過年了,我們母子倆,呃,有點寂寞,所以想回來和大哥 一起過年嘛!」

  「回來過年?」宮孟賢懷疑的視線一一掃過下人們搬一半的箱子。「只是回來過年,為何要如此勞師動眾,將所有行李都搬回來?」

  宮如媚勉強拉出笑容。「方……方便嘛,省得我要什麼找不到。」

  宮孟賢眯著眼注視宮如媚母子倆片刻,搖搖頭,「你們想來一起過年可以,但只准帶換洗衣物,其他的……」他手一揮。「搬回去!」

  「好嘛!」宮如媚不情不願的指示僕人再把所有箱子搬回驢馬行去,待她和兒子拎著包袱想進鏢局裡去時,卻被宮孟賢擋住。「大哥?」

  「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學季又闖什麼禍了?」

  宮如媚抽了口氣,「沒有!沒有!」慌慌張張否認。「自從大哥把驢馬行交給學季之後,學季也只到馬市去過,其他哪兒也沒去,怎麼可能闖什麼禍呢?」

  宮孟賢狐疑地凝注她好一會兒,宮如媚的笑容也愈來愈扭曲。

  「最好是沒有,好,進去吧,元宵過後你們就得回去!」

  望著他們母子倆急吼吼的奔進鏢局裡,逃難似的,宮仲卿和宮仲書相對一眼。

  「沒闖禍,你信嗎?」

  「不信!」

  「我也不信,」宮孟賢漫條斯理地說道:「但他們不承認,我也不能拿他們如何。不過一旦被我察覺學季果真又捅了什麼樓子,我會馬上通知她婆家那邊的人來 接他們回去!」

  希望這回不是又捅出什麼天大地大的大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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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宮如媚回到鏢局裡來過年,大年初二歸寧,陸家姊妹自然也偕同夫婿到鐮局裡來拜年,不可避免的,宮雪菱和他們面對面碰上了。

  可巧了,三個表姊妹都身懷六甲,不過三個表姊妹卻是三個樣兒。

  向來刁蠻跋扈的陸佩琴竟然畏畏縮縮的像只小耗子,走路只敢跟在海公子後面走,他不坐,她就不敢坐,不管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得先瞅一下海公子的臉色, 戰戰兢兢的唯恐招惹夫婿不高興。

  而陸佩儀則老是用一雙怨懟的眼神瞪住宮雪菱,好像宮雪菱搶了她老公又偷她兒子,她正在考慮要用什麼手段來「報仇」。

  唯有宮雪菱依然故我,毫無改變。

  「表姊、表妹,你們可好?」

  「我……」陸佩琴瞄一下夫婿海公子。「呃,很好。」

  「你認為呢?」陸佩儀冷眼斜睨著宮雪菱。

  她認為?

  她認為陸佩儀已經得到最想要的了,不管結果如何都怨不得別人,更別提怨到她身上來。

  表姊要搶她的未婚夫,她也讓出去了,還要她怎樣?

  「那麼……」宮雪菱懶得理會她,逕自轉向她們的夫婿。「表姊夫、表妹夫,兩位可好?」

  「多承表姊詢問,我很好。」

  海公子扭扭捏捏的用手巾掩嘴,狀甚羞赧,順便拋過來一個媚眼,宮雪菱不禁一個哆嗦,趕緊拉開目光,免得眼睛抽筋、胃腸打結,一個忍不住連昨夜的晚膳都 吐出來了。

  其實海公子可以算得上是個相當俊美的男人,但那股子娘娘腔的味道卻使得他的好看大打折扣,讓人懷疑他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至於夏侯嵐……

  宮雪菱望著前未婚夫,一點兒也不後悔放棄他改嫁給獨孤笑愚。

  夏侯嵐是個典型的武林世家子弟,風度翩翩、英挺帥氣,不知有多少姑娘、小姐們青睞於他,她卻不覺得他會是一個好丈夫。

  因為除了武功之外,他什麼也不會,搞不好連倒茶都不會。

  「菱妹你……」夏侯嵐遲疑一下,還是硬吞回原想出口的話,改問:「聽說你嫁給莊稼人?」

  「對,種田的。」宮雪菱愉快的承認,旋即回頭喊,「笑哥!」

  正在跟宮孟賢說話的獨孤笑愚回過頭來,宮雪菱招招手,他馬上向宮孟賢致歉,然後快步走向宮雪菱。

  「他……」宮雪菱很自然的挽上獨孤笑愚的臂彎。「就是我的夫婿。」

  「他是種田的?」陸佩儀衝口而出,吃驚的問。

  「不像啊!」陸佩琴也很意外的喃喃道。

  何止不像,三個男人站在一起,海公子是娘兒樣的——夠惹眼;夏侯嵐是鋒芒畢露的——夠醒目;而獨孤笑愚是沉穩內斂的,不顯任何光采,但一眼看過去,大 家最先注意到的一定是獨孤笑愚,因為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是其他兩人所沒有的,掛在他唇上的慵懶笑容會拉住人的眼,只要他看著你,你的心就會被揪住。

  他才是最顯眼的。

  「不是才怪!」宮雪菱恨恨的捶夫婿一拳。「去年他還要我陪他下田,害我差點腰都直不起來了!」

  「我不是讓你休息了嗎?」獨孤笑愚笑吟吟的為自己辯護。

  「哼!」再捶一拳,「如果不是我懷孕,你會讓我休息?」又一拳。「不管,十一咱們再來,住到元宵那天再回去,要休息就讓我休息個夠本!」

  「可以,」獨孤笑愚頷首。「今年十五立春,元宵過後再孵秧子還來得及。」

  「那我們也來吧,從十一住到十五。」海公子羞答答的說:「你們呢?」

  他問的是夏侯嵐,後者勉強點了點頭。

  「好吧,我們也會來。」

  午膳的宴席上,又換宮如媚來尖酸刻薄一下,也許是因為她知道陸家姊妹倆嫁出去後到底是哪裡不對了,因此也要讓宮雪菱不好過。

  她的女兒過得不愉快,宮雪菱怎能自顧自一個人過得幸福美滿!

  「菱兒,嫁給莊稼人很辛苦吧?」

  「是很辛苦。」宮雪菱漫不經心的回道,因為獨孤笑愚正在幫她剝蝦,不大不小的一隻,實在不夠看。「大隻一點的啦!」

  「夫婿沒帶你上哪兒去散散心休息一下嗎?」

  「活兒幹不完,連出門都沒空,哪有時間到處溜躂!」宮雪菱繼續指揮獨孤笑愚為她夾菜。「還要一塊紅燒蹄膀。」

  「起碼該送你幾樣珠寶首飾補償一下吧?」

  「那就免了,沒聽過誰戴珠寶首飾幹粗活兒的,要掉了怎麼辦?」宮雪菱一邊說一邊指向最遠那一盤燒雞。「雞腿,我要雞腿。」

  宮雪菱每回答一句,宮如媚的臉色就愈難看一分,她想讓宮雪菱難堪,宮雪菱卻滿不在乎,光顧著指使夫婿為她夾這夾那,而海公子卻反過來支使陸佩琴為他剝 蝦夾菜,夏侯嵐則是自顧自用菜,理也不理陸佩儀。

  太過分了,嫁給莊稼人竟還如此囂張!

  「和莊稼人夫婿出門一定很丟臉吧?」宮如媚大聲說,惡意是很明顯的。

  宮孟賢神情驀沉,宮仲卿兄弟倆更是眼冒火花,可是宮雪菱卻依然不在意的要獨孤笑愚為她舀湯。

  「好冷,先喝口湯暖和一下吧!」她淡淡的瞟宮如媚一眼。「為何會丟臉?笑哥不偷不搶,堂堂正正的種田過日子,哪裡丟臉了?沒有莊稼人,姑姑哪兒來大米 飯啃、清粥喝?沒有莊稼人,姑姑也別想吃麵吃包子,請問他哪裡讓我丟臉了?」

  宮如媚一時窒住。

  「可表妹是鏢局的千金大小姐啊,」見娘親被說得有點狼狽,陸學季趕緊岔進來幫娘親一把。「嫁給種田的下等粗人,就算你自己不覺得丟臉,舅舅和表哥、表 弟也要替你丟臉,更別提我和娘了!」

  聞言,宮孟賢勃然大怒的正待開口,卻被宮雪菱舉手制止,她甜甜一笑。

  「再丟臉也不會比表哥你丟臉,成天啥事也不干,只會闖禍捅樓子,吃喝玩樂時比誰都囂張,惹了麻煩就哭著耍賴皮要姑姑救你小命,告訴你,表哥,像你這種 人才會讓你身邊所有人為你丟臉,連伺候你的奴僕都抬不起頭來!」

  句句事實,針針見血,宮雪菱話愈說愈溜,陸學季的面孔就愈漲愈紅,說到最後,陸學季那張臉就好像春天的百花一樣萬紫千紅、五彩繽紛,既尷尬又惱怒,想 反駁卻擠不出半個字來。

  眼看兒子被說得如此不堪,雖然都是事實,但也輪不到宮雪菱來數落,宮如媚老羞成怒,手一抬就想翻桌鬧場大的,先放幾串鞭炮再說……

  「夠了,如果在這裡不愉快,你們母子倆還是回驢馬行去過自己的年吧!」

  宮孟賢一句話撂下來,宮如媚母子倆馬上閉緊嘴巴,脖子都憋成紫色的了也不敢再開口,於是,大家終於可以平平安安的吃頓飯,要再有人說話也是閒聊一些家 常瑣事,沒有人敢再隨意掀起戰火了。

  不過,事情還沒完,黃昏時,女婿們該帶著媳婦啟程回家了。

  「你等一下,我到庫房去挑些布料回家。」宮雪菱對獨孤笑愚悄聲道。

  她的嫁妝全搬回來收在鏢局裡的庫房裡,想要什麼就得回鏢局來取用,不過她都只用到布料,總是獨孤笑愚回來幫她拿。

  「菱妹!」

  在庫房門口,她被喚住了。

  「表姊夫,有事?」

  聽宮雪菱對他的稱謂,夏侯嵐嘴角抽搐了一下。「告訴我,菱妹,真是你主動放棄我的嗎?」

  「是啊。」

  「為什麼?」

  宮雪菱聳了一下肩。「大哥應該告訴過你吧?」

  夏侯嵐搖搖頭。「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你的理由,我一直以為你是喜歡我的,就如同我喜歡你呀!」

  他是不甘心嗎?

  「因為你什麼都不會。」

  「我不懂。」

  宮雪菱嘆息。「請問你,除了武功之外,你還會什麼呢?」

  她說得很清楚了,但夏侯嵐依然不明白。

  「除了武功之外,我還需要會什麼?」

  「只要你願意,什麼都可以啊!」宮雪菱誇張的揮揮手。「最起碼,你要會自己照顧自己吧?像我爹和我哥,在家裡有人伺候,但出門在外時,他們還不都得自 己照顧自己,舉凡洗衣做飯、補綴衣裳,這些最基本的家務事,雖然不精,至少他們都會。而你呢?」

  「我……我……」夏侯嵐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確是什麼也不會。

  宮雪菱深深嘆氣。「每次看你帶著僕人出門伺候你吃喝拉撒睡,我就覺得好丟臉,跟你說,你又聽不進去,堅持有僕人伺候,為何要自個兒動手?我倒想問問 你,你有手有腳,為何一定要別人來伺候你?擺架子嗎?」

  夏侯嵐有點難堪,也有點憤怒。「所以你寧願嫁到農家去過苦日子?」

  宮雪菱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

  「嗯嗯,還真的是苦日子呢,樣樣事都得自己動手,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兒,洗衣做飯、飼雞喂鴨、清豬舍掃牛舍,農忙時還得下田,眼睛一睜開就累到天黑, 連停下來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不過……」

  宮雪菱漾開一抹滿足的笑靨。「每一天的生活都很充實,每一日都可以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那種滿足感不是你這種從不動手的人能夠體會到的。還有……」

  她的笑容更深。「笑哥啊,他幾乎什麼都會,不管是男人、女人的活兒,他都能夠一肩承擔起來。你懂得那句『什麼都會』的意思嗎?嗯,對了,那句話會讓女 人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依賴的男人……」

  「但他不會武功!」夏侯嵐衝口而出。

  「那又如何?」宮雪菱不在意的撇一撇嘴。「天底下不會武功的人可多了,他們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要真有需要,我會啊!」

  夏侯嵐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你覺得他比我好?」

  「要說實話,對,我覺得笑哥比你好太多了!」宮雪菱重重道:「在我看來,他是一個瞭解生存意義的男人,每天都很認真的努力生活著,而你只是一個養尊處 優的大少爺,每天都在混日子;年老時,他可以驕傲的大聲說他這一輩子幹了多少活兒、流了多少汗水,而你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你這輩子光陰都是虛度的!」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夏侯嵐雙唇緊抿,兩眼死死的瞪住她。

  「我說過了,好幾次,但你聽不進去嘛!」

  「那也不該偷偷的讓你表姊嫁過來呀!」

  偷偷的?

  「請等一下!」宮雪菱小心翼翼的瞅著夏侯嵐。「我們不是有派人去詢問你們是否同意這麼做,而你們同意了嗎?」

  「沒有!」夏侯嵐憤怒的否認。「我馬上拒絕了,從沒有同意過那種事!」

  「啊……」不需要動用到任何一根腦筋,宮雪菱就可以猜到必然是姑姑在暗中搞的鬼,難怪那時候她要搶著派人去通知夏侯家。「但新婚夜,你……」

  「我喝醉了,」夏侯嵐忿忿道,無限懊悔。「第二天才知道不是你嫁過來。」

  所以想退貨也來不及了,因為他已經開封使用過了。

  這回換宮雪菱無言靜默了好半晌。「呃,我很抱歉你被瞞騙在鼓裡,但事實已是如此,表姊肚子裡已有了你的孩子,我也嫁給了笑哥,現在再來追究前因又有何 意義呢?」

  「不公平!」夏侯嵐憤怒的揮舞雙臂。「我一直以為要娶的人是你籲!」

  見他那樣激動、那樣憤慨,好像現時現刻非得把事實扭轉過來不可,宮雪菱不禁有點訝異。

  是怎樣,他真有那麼喜歡她嗎?

  不,才不是,或許他有一半是喜歡她,但另外一半,他是不甘心被放棄,覺得很沒面子,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堂堂夏侯世家的大少爺竟然比不上一個莊稼人,太瞧不起他了!

  「可是……可是……表姊比我漂亮嘛!」

  「漂亮又如何,她那種任性無賴的言行,我實在受不了!」

  「但她已是你的妻子,而且懷有身孕了呀!」宮雪菱無奈道。

  夏侯嵐冷哼。「懷有身孕又怎樣,她要是生兒子也就罷了,要是生女兒,我就休了她!」

  語畢,他即轉身大步離開,宮雪菱想阻止都來不及,只能怔在當場。

  說表姊任性,其實他自己不也一樣任性,笨龜碰上蠢鱉,半斤八兩,誰也沒資格嘲笑誰!

  不過,她還是希望表姊能生兒子,不然表姊可就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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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哥。」

  「嗯?」

  「若是我這胎生的是女兒,怎麼辦?」

  「不怎麼辦,再生,我娘也是第三胎才生下我的。」

  「如果我一直生不出兒子呢?」

  「那就繼續在這裡種田啊!」

  聽獨孤笑愚說得那樣滿不在乎,宮雪菱這才安心了一點,仰起眸子來認真的瞅定夫婿。

  「你真的不在意?」

  「是我爹在意,不是我。」獨孤笑愚笑咪咪的指指菜園子。「我原本是讓他到菜園子裡摘蘿蔔、芋頭充數的,是他自己不肯的嘛!」

  「蘿蔔、芋頭?」宮雪菱失笑。「不小心啃沒了怎麼辦?」

  獨孤笑愚聳聳肩。「話再說回來,其實我爹也是不在意的,追根究柢,在意的只有我娘一個人,自己一個人在那邊責怪自己說沒能替我爹多生個兒子,若是我沒 養出個兒子來,獨孤家斷了嗣,罪過都在她身上,竟然還想勸我爹娶妾,我爹捨不得她這樣煩惱,更不想娶妾,只好用力逼我這個兒子快快生出個孫子來羅!」

  「有時候女人是比男人更在意這種事。」如果老天肯幫忙,她也希望能第一胎就生個兒子,一了百了,省得往後還要擔心自己到底生不生得出兒子來。

  她可不想擔起害獨孤家斷嗣的罪名。

  「天注定,在意又有何用?」獨孤笑愚環住她的肩往屋裡去。「又下雪了,進屋裡去吧!」

  「對了,咱們上鏢局去住時,誰來喂雞鴨豬牛?」

  「我會抽空回來喂,反正來回一趟快得很。」

  「正好,母雞要是生了蛋,順便帶過去,我最喜歡吃剛下的蛋了。」

  「你肚子裡這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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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十一再回娘家,宮雪菱很快就發現那是個錯誤的決定,夏侯嵐和陸佩儀那一對相敬如「兵」,海公子和陸佩琴那一對「夫唱婦隨」,老是在和諧的氣氛中造成 尷尬的場面,特別是陸佩儀注視她的眼神已經由怨懟升級為憎恨,而她一點兒也不明白陸佩儀到底在恨她哪裡?

  但由於宮孟賢很高興女兒能回娘家來住幾天,宮雪菱也不好掃他的興說要提早離開,深夜,她窩在獨孤笑愚懷裡直嘆氣。

  「才第一天,我就好想回家了!」

  「不孝女!」

  「你有資格說我嗎?」

  「沒有。」獨孤笑愚笑嘻嘻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明兒一早我會先回去喂雞鴨,再趕回來用早膳。」

  「記得拿雞蛋喔!」

  翌日,宮雪菱還沒享用到她最喜歡的新鮮雞蛋,就差點先搞丟自己隨身攜帶的「半熟蛋」。

  「菱兒,女婿呢?」早餐桌上,宮孟賢一眼沒見到女婿,馬上詢問。

  「他回去喂雞鴨,應該快回來了,我們先用吧!」

  於是,大家端起稀飯來,正準備喝兩口熱粥來驅除寒冷……

  「不好了!不好了!」冷不防地,一個鏢局裡的夥計慌慌張張、跌跌撞撞的闖進廳堂裡來。「總鏢頭,有人上門來找碴兒啦!」

  宮孟賢剛錯愕的怔了一下,一旁的陸學季鏗鏘兩聲掉了碗筷,臉色刷一下抹上一整片驚恐的暗灰。

  「來了!他真的找上門來了!娘、娘,救救我啊,他一定會殺了我啊!」

  宮如媚一把抱住兒子,央求的目光定在宮孟賢臉上,淚水盈盈。「大哥?」

  宮孟賢眯起了眼。「說,他到底又捅了什麼樓子?」

  宮如媚嚥了口唾沫。「他……他殺了一匹馬。」

  話剛說完,又是另一個夥計踉踉蹌蹌跌進來。

  「總鏢頭,挺不住了呀!」

  沒時間再追根究柢,宮孟賢父子三人即刻飛身出廳而去,海公子和夏侯嵐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也隨後追去,宮如媚拉著兒子正想乘機逃之夭夭,宮雪菱及時一把 捉住陸學季。

  「姑姑,把麻煩帶到鏢局裡來,你們就想溜了嗎?」

  如果可以的話,陸家姊妹也想落跑,但她們的夫婿都跟出去了,她們也只好留下來。

  「娘,我們先出去看看再說吧,舅舅他們應該應付得來的。」

  「對啊,娘,就算舅舅他們不行,還有嵐哥和妹夫在,我就不信有誰抵擋得住他們的聯手!」

  這麼一說,大家都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安心的一起到外面去看看戰況如何,誰知才一眼,不要說宮如媚一家子,就連宮雪菱都想落跑,大冷的天,大家都刷一下 爆出滿頭冷汗。

  練武場中,宮孟賢五人正聯手圍擊一個中年男人,一個十分俊美的美男子,但他的俊美和海公子是截然不同的,海公子是娘娘腔的俊美,而中年男人卻是純然陽 剛性的俊美,尤其是他那雙眼,閃亮、熾熱,就像兩把憤怒的火。

  宮孟賢五個人聯手竟然抵不住一隻手,沒錯,那個中年美男子只用了一隻手就讓宮孟賢五人捉襟見肘,狼狽不堪。

  「那個該死的小子在哪裡?快把那個小子交出來!」中年美男子憤怒的暴吼。

  「這位,他只不過殺了你一匹馬,我們可以賠……」

  「只不過殺了我一匹馬?」中年美男子狂怒的咆哮,一拳揮出去差點把宮孟賢揮到鏢局屋頂上去掛著。「那該死的小子中意我的馬,我不肯賣,他就偷,我的寶 貝是有靈性的,當然不肯跟他走,他竟然一怒之下殺了我的馬,那匹馬跟了我多少年,就跟我的兄弟沒兩樣,你說,我不能為我的兄弟報仇嗎?」

  哇,這樓子可捅大了,不管在別人眼裡是馬還是牛,在那中年美男子心裡,他的馬就是他的兄弟,殺弟之仇豈可不報。

  「只要你說出口,我們一定會傾盡全力賠……」

  「我只要那小子的命!」中年美男子尖銳的咆哮。「告訴你們,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倘若你們再不把那小子交出來,休怪我殺了你們再去捉那小子!」

  話說著,另一隻背在身後始終沒動過的手終於動了,只不過往前掄上一圈,宮仲卿兄弟倆就一起摔飛出去,一個掛在樹上,一個壓垮兵器架,海公子連連往後 退,一屁股跌坐在台階上,夏侯嵐踉踉蹌蹌一退再退,如果不是磚牆擋住他,搞不好會一路退回寧國府去。

  五人之中,只有宮孟賢退了幾步後就站穩身子,卻是滿臉驚駭。

  「請問尊駕是江湖上的哪一位?」

  「哪一位都不是!」中年美男人怒吼。「還不快把那小子交出來!」

  宮孟賢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剛從台階上爬起來的海公子也不乖乖去揉他的屁股就好了,竟然脫口而出一句無論如何都不該在這時候說出口的話。

  「但那只不過是一匹馬……」

  人家都說那匹馬跟他的兄弟沒兩樣了,海公子還這麼說,難怪人家馬上點燃炮火轟得天下大亂。

  「我先殺了你們再去找那該死的小子!」

  聲落,層層壘壘的拳影瞬間圈住了宮孟賢五人,中年美男子瘋了也似的痛下殺手,宮孟賢五人馬上陷入岌岌可危的險境,別說反擊,連抵擋都抵擋不了,隨時可 能有人要上西天去報到。

  見狀,宮如媚又想拉兒子落跑,但宮雪菱硬是捉住陸學季的手不肯放,一時情急,宮如媚使盡全力推出去。

  「還不快放開他!」

  若是以往,宮雪菱根本不在乎,她的武功可比姑姑更強上幾分。

  但此刻,當她抱著一個大西瓜時,就算平常人推她一把,她也只有倒退的份,更何況宮如媚是用上了全力,根本不管宮雪菱是抱冬瓜還是抱南瓜,宮雪菱頓時驚 呼著退了兩步就往後倒,眼看她就要趺到硬邦邦的地上去,隨身攜帶的「半熟蛋」也會順帶摔成破蛋……

  「咦?」訝異的回眸。「笑哥!」

  「真熱鬧啊!」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獨孤笑愚恰好接住她踉蹌的身軀,並笑吟吟的扶好她,宮雪菱臉一急,正想說話,獨孤笑愚卻摀住了她的嘴,旋即提高 嗓門朝激鬥的戰圈喊過去。「四叔!」

  只不過兩個字而已,激鬥的火焰瞬間熄滅,中年美男子即刻脫出戰圈,驚訝的飛身到獨孤笑愚面前來。

  「笑愚,你怎會在這裡?」

  獨孤笑愚笑嘻嘻的環住宮雪菱。「陪我老婆回娘家來住幾天啊!」

  「老婆?!」中年美男子又驚又喜的大叫。「小子,你終於肯成親了?」

  「不然老爹不讓我回去嘛!」獨孤笑愚笑吟吟的說:「你呢?四叔,你又怎會在這裡?」

  一提到這,中年美男子的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了,「他殺了我的赤焰!」他指了指躲在宮如媚身後的陸學季,再指向宮孟賢他們。「他們要阻止我為赤焰報仇, 所以我要先殺了……」

  「四叔,」獨孤笑愚慢吞吞的打斷中年美男子的報仇宣告。「那邊那位是我岳父大人,掛在樹上的是我大舅子,趺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是我二舅子,另外那兩位一 個是我老婆的表姊夫,一個是我老婆的表妹夫,而四叔你要報仇的正主子是我老婆的表哥,請問四叔要殺誰呀?」

  「怎……怎麼……」中年美男子張著嘴,有點不知所措。「他們都是……是你老婆的親戚?」

  「沒錯!」獨孤笑愚推推靠在他身上的宮雪菱。「老婆,還不快叫四叔。」

  「四叔。」宮雪菱趕緊甜甜的喚一聲,然後擺出最哀憐的表情。「四叔,我承認,表哥真的混蛋又該死,但他畢竟是我姑姑唯一的兒子,請四叔看在雪菱份上, 饒他一回好不好?」

  「呃,這……這……」中年美男子漲紅了臉,連脖子也擠粗了。「可是……可是……我……赤焰……但……但……」

  「四叔,別說我沒提醒你,」獨孤笑愚漫不經心似的又打斷中年美男子的左右為難。「你可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

  「年十二了,四叔又忘了要趕回去過年對不對?」

  「……我死定了!」

  「對,四叔,你死定了,四嬸兒要是知道你是為了『一匹馬』而忘了趕回去陪她過年,你肯定會粉身碎骨,不過呢,如果你能夠在元宵之前趕回去,說不定還能 留個全屍……」

  獨孤笑愚的話還沒說完,中年美男子就咻一下不見人影了。

  「我就知道,」獨孤笑愚哈哈大笑。「四叔最怕四嬸兒了!」

  驚訝的注視著獨孤笑愚開心的笑臉,這是第一次,宮雪菱開始懷疑她的夫婿到底是什麼樣的莊稼人?

  「女婿,令四叔究竟是江湖上的哪位?」宮孟賢又問過來了。

  「四叔已退出江湖十多年,不提也罷!」獨孤笑愚淡淡兩句話帶過去。「我餓了,大家都用過早膳了嗎?」

  宮孟賢馬上明白獨孤笑愚不想多說,也可能是中年美男子不允許他說,既是如此,他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同樣的,原想追根究柢的宮雪菱也打消了原意,決定什 麼都不問,免得他為難。

  「還沒呢,走吧,進去用早膳。」

  於是,這件幾乎要人命的禍事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不過卻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一絲疑問。

  一個刻苦勤勞的樸實莊稼人,家境卻異常富有,就算不是豪門巨富也是富商大賈,還有一個退隱江湖多年,身懷超絕功力的四叔,下一回,他要是說他有個身為 朝廷大官的親戚,他們也不會大意外。

  獨孤笑愚真的只是個普通莊稼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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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清明前,就在獨孤笑愚插完早秧後兩日,宮雪菱平安產下一女嬰,她有點失望,不過獨孤笑愚倒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女兒一抱上手就笑得闔不攏嘴,親 過來親過去再也舍不得放下,並堅持女兒比較像他。

  其實女娃兒像宮雪菱多些。

  由於宮雪菱的娘親已逝,宮孟賢便派一位在宮家工作多年的老媽子來幫宮雪菱坐月子,順便教導她關於養兒育女的事,獨孤笑愚沒有拒絕,因為他不懂那種事。

  但宮雪菱進補的膳食,他堅持要親自下廚調理。

  「老爺通知陸家派人來將姑奶奶和表少爺帶回去了呢!」老媽子把雞湯端給宮雲菱,隨口閒聊。

  「很好、很好,早該這麼做了!」宮雪菱滿意的點頭,喝湯。

  「但不到一個月,姑奶奶又帶著表少爺跑回來了!」

  宮雪菱嗆了一下,險些像瀑布一樣噴出滿口湯水。「又……咳咳咳,又跑回來了?」

  老媽子抱起小娃兒,疼愛的搖啊搖的。「是啊,又回來了。」

  陰魂不散啊她?

  「那爹怎麼說?」

  「姑奶奶都跪下去哀求老爺讓她留下來了,老爺還能怎地,只好讓他們留下來啦!不過老爺也說了,倘若表少爺再惹禍,他會再通知陸家派人來帶他們回去,而 且還會要求陸家把表少爺關禁起來。」

  跪求?

  現在唱的又是哪一出苦情戲?

  宮雪菱怔了一會兒,嘆氣。「姑姑到底是怎樣啊?好好的婆家不待,為何一定要回來呢?陸家可是南方大富呢,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丫鬟起碼上百個,那裡的日 子不比這裡好過嗎?」

  「不好過,聽說陸家要求姑奶奶乖乖待在家裡守寡,不准踏出大門半步,以姑奶奶那種脾氣,怎生受得了!」老媽子慢吞吞地說:「另外,陸家還要表少爺拿鎬 頭去開礦做苦工,說是要磨磨表少爺的性子,表少爺更受不了,所以他們母子倆就一起逃回來啦!」

  「一個嬌生慣養,一個養尊處優,姑姑和表哥可真是寶一對啊!」宮雪菱哭笑不得地猛搖頭。「那麼,他們還是住在驢馬行?」

  「是啊!」老媽子拉拉娃兒的被縟。「啊,對了,兩位表小姐也都生了呢!」

  都生了?

  往嘴裡去的湯碗靜止一瞬,「那你知道表姊生兒子或女兒嗎?」宮雪菱忐忑的問。

  老媽子笑開缺牙的嘴。「可巧了,兩位表小姐跟小姐一樣,都生女兒呢!」

  心頭一跳,宮雪菱放下雞湯。「那……那……姑姑那邊有傳出什麼事來嗎?」

  「我不清楚,小姐想知道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宮雪菱連忙再端起雞湯來喝。

  夏侯嵐不會真的把陸佩儀休回娘家吧?

  就算真的要把陸佩儀休回娘家,也該休回陸家去,要真又回到無錫來,不是又給爹添麻煩嗎?

  是夜,如同十多日來一樣,獨孤笑愚活兒幹完,洗過澡之後就來探視妻女,先行逗弄女兒好一會兒,方才依依不捨的讓老媽子抱回客房去睡覺,他要留下來和宮 雪菱多聊片刻。

  「姑爺,您還不能留下來和小姐同房喲!」每夜,老媽子都會交代這麼一回。

  「是是是,我待會兒就到倉庫去打地鋪!」語氣是無奈的,獨孤笑愚卻仍是笑吟吟的。

  老媽子抱著娃兒離開了,獨孤笑愚仔細端詳宮雪菱的臉色。

  「你還好嗎?」

  「當然好,都十多天了,天天睡飽吃足,哪能不好!」

  「那就好,人家都說女人家第一次生產坐月子最重要,若是不補好身子,往後可有得累了。」

  「不必擔心,我的身子骨壯得很,倒是你,昨兒你進城,可有聽說什麼事?」

  「你是說,你表姊被休回娘家的事?」獨孤笑愚慢條斯理的反問。

  宮雪菱抽了口氣。「她真的被休了?」

  獨孤笑愚頷首。「如果你還想知道的話,她被休的原因是不事舅姑、喜弄口舌和嫉妒。」

  「嫉妒?」宮雪菱眨了眨眼。「表姊夫收妾了?」

  「還沒,不過打算要收。」獨孤笑愚笑容依舊,眼神卻有些陰鷙。「怎麼,你很在意?」

  「怎能不在意,表姊被休回娘家,爹要操心的事就更多啦!」宮雪菱懊惱的嘟嘟嚷嚷。「你看著好了,就算表哥安分守己——這個可能性比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機 會更渺小,表姊也非鬧出事來不可,因為她的心情不好嘛!」

  陰鷙的眼神消失了,「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獨孤笑愚輕輕道。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怔了一下。「慢著,你不會是懷疑我……」

  「夏侯嵐原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嗎?」獨孤笑愚「提醒」她。

  「那是我爺爺幫我訂的親事好不好!」宮雪菱沒好氣的說。「從及笄開始,我就在絞盡腦汁思索要如何讓他們退婚了!」

  「為什麼,夏侯嵐哪裡不好?」

  「一整個都不好,從某方面來看,夏侯嵐跟我表哥還真有點像,除了會武功之外,他什麼也不會,簡直跟廢物沒兩樣!記得有一回他帶我去香山逛廟會,我們進 飯館用膳,他不但要僕人幫他倒茶,還要僕人幫我剝蝦子,怪了,他沒手嗎?為什麼不自個兒幫我剝?」宮雪菱哼了哼。「當時我就知道他不會是個好丈夫了!」

  獨孤笑愚靜默一晌,突然移身到床上去靠在床頭,並讓她躺在他胸前。

  「那麼我呢,你認為我是個好丈夫嗎?」

  「你什麼都會,哪裡不好了?」宮雪菱反問。

  「你不覺得嫁給我很辛苦?」獨孤笑愚慢條斯理的再問。

  「廢話,當然辛苦,如果老牛會說話的話,它也會告訴你,它被你拖著犁田好辛苦!不過……」宮雪菱懶懶的偎入他懷裡。「辛苦的每一時每一刻都很充實,當 我年老的時候,我會知道我沒有浪費我的生命,因為我已經努力填滿生命中的每一時刻了。」

  聞言,獨孤笑愚笑容微斂,目光深沉地凝視她好一會兒。

  「在老家,我爹老追著問我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家,催促我快快成親,其實我也有認真在找,但就是找不著半個中意的,我想……」他溫柔地撫掌她的青絲。「或 許我是在等待你吧!」

  「你的意思是說……」宮雪菱仰起眸子啾住他。「我也是個好妻子嗎?」

  「最好的。」獨孤笑愚低沉地道。

  「好,那就請你……」宮雪菱滿足的闔上雙眼。「等我這個最好的妻子睡著之後再回倉庫去打地鋪。」

  「沒問題,」獨孤笑愚用力抱緊了她。「這是好丈夫的責任。」

  半瞌睡著又聊了幾句,不一會兒,宮雪菱就睡著了,再過片刻,連獨孤笑愚也睡著了。

  是誰說會到倉庫打地鋪的?

笑問生死緣 第四章 作者:古靈

一個被寵壞的孩子想要修正他,通常都要下猛藥,但若是有人護著他,連藥味都舍不得讓他聞到,那麼,這個孩子就永遠沒有修正的機會了。

  陸學季和陸佩儀就是兩個被寵壞,又沒有機會修正的孩子。

  雖然陸學季每回闖了禍之後都嚇破了膽子,有兩次還尿濕了褲襠,但反正每次都有人替他擦屁股、換褲子,有什麼好擔心的,因此他總是乖不了幾天就故態復 萌,照樣闖禍,照樣捅樓子。

  不找樂子天天快活的過,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至於陸佩儀,她雖然被休回娘家來,但對她而言,這種藥不夠猛烈,她只會責怪別人,從不認為自己有錯,就如同她娘親一樣,所以她怪夏侯嵐、怪宮雪菱,甚 至怪親娘、怪哥哥、怪妹妹,就是不怪自己。

  她哪裡錯了?

  他只不過宰了一頭畜生卻差點被殺,她沒犯錯卻被休離,兩個被寵壞的孩子在各自飽受「委屈」之後又湊在一起會如何呢?

  對了,他們會想出口怨氣,不管用何種方法都好,無論發洩到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只要能夠把鬱積在心裡頭的不爽快一古腦全傾洩出來就行了,於是,他們會闖 出誰也收拾不了的大禍,終於瞭解到何謂報應。

  這,才是夠強烈的猛藥。

  「快!快!給爹祝壽可不能遲到!」

  「我好啦,就等你!」

  「那把芙兒給我吧!」

  宮雪菱伸長手臂要抱回女兒,誰知獨孤笑愚卻抱緊了女兒直往後縮,兩腳還跟著退了好幾步,擺明了不給。

  「不用,我抱!」

  宮雪菱翻了一下白眼。「好好好,你抱,我拿禮物,在哪裡?」

  獨孤笑愚笑著親親女兒。「禮物啊,應該到了吧!」

  宮雪菱一怔。「到了?到哪裡?」

  獨孤笑愚但笑不語。

  中元前,宮孟賢過五十大壽,幸好晚秧已插妥,獨孤笑愚才有時間陪老婆專程回娘家去為老丈人祝壽,甚至再住上三兩天也可以,只不過每日要花半天功夫回田 裡去灑肥、除田草、巡田水,順便飼雞鴨、喂牲口。

  「喂,到底什麼東西到了哪裡,說清楚嘛!」

  「不是說不能遲到嗎?還不快走!」

  宮雪菱咬牙切齒的看著獨孤笑愚自顧自先行走人,恨恨的跺了一下腳,急步追上去。

  給我記住!

  不過,一到鏢局之後,她馬上就明白獨孤笑愚在說什麼了,因為大家都圍在練武場中,嘖嘖讚歎的撫摸一匹出奇神俊的駿馬,一身皮毛如雪也似的白,瞳眸卻赤 紅如火,雄偉軒昂,氣勢如虹,一看就知道是匹極其珍貴的異種龍駒。

  而馬背上的馬鞍,不但鑲金,還嵌飾著數十顆龍眼般大小的寶石,燦爛奪目、輝煌閃耀。

  「這是小婿特地請四叔挑選的駿馬,不知岳父可中意否?」

  「好!好!好!真是好馬!」宮孟賢眉開眼笑的在駿馬四周繞來繞去,連摸一下都帶著讚歎的嘆息聲,看得出他有多麼喜愛,還有點得意能夠擁有如此神俊的馬 匹,對那副價值難計的馬鞍反倒不怎麼在意。

  宮雪菱皺皺鼻子。「馬屁精!」

  獨孤笑愚滑稽的擠擠眼。「免得岳父嫌棄我是莊稼漢,把我掃地出門呀!」

  要真嫌棄他,哪會把她嫁給他!

  宮雪菱哼了哼,下巴朝一側努過去。「小心姑姑恨死你!」

  宮如媚瞪著嫉妒的眼在那邊咬牙根——她愛的是馬鞍上的寶石,多半正在努力壓榨腦汁思考如何騙來那副馬鞍,好挖下寶石去做首飾。

  想得美,女婿送的禮物,宮孟賢哪可能送給宮如媚去五馬分屍,恐怕連借給宮如媚欣賞一下都不敢,不然宮如媚一定會「不小心」把那副馬鞍分成兩半——一半 是皮鞍,還給原主;另一半是寶石,不翼而飛!

  「為何?我哪裡招惹上她了?」

  「你送給我爹那對翡翠鐲子,姑姑愛死了,哭著、鬧著、賴著非要爹送給她不可,但爹打死不肯,說那是留著將來大哥娶了老婆,要送給媳婦兒的見面禮,結果 姑姑竟然責怪表姊,說當初表姊若是肯嫁給你,那對翡翠鐲子就是她的了!」宮雪菱小小聲說。「這是二哥告訴我的。」

  獨孤笑愚不由莞爾。「當初若非是你,而是你表姊嫁給我,我就不會送出那對翡翠鐲子了,最多買對便宜的玉鐲子送給姑姑。」

  「咦?為什麼?」

  獨孤笑愚沒有回答她,逕自轉注宮仲卿。「說到這,大舅子都二十七了,怎地還沒成親?」

  話題硬被轉開了,但這問題似乎正好說到宮雪菱的心坎上,她馬上唉了一聲。

  「我也正擔心呢,其實爺爺也是有替大哥、二哥訂過親的說,但大哥的未婚妻不滿十歲就去世了,二哥又不喜歡他的未婚妻,硬拖著不肯成親,也不想想爹早就 想抱孫子了,他們卻涼涼的假裝不知道,難不成他們真的想一輩子不娶?」

  獨孤笑愚想了一想,忽地笑出聲來。「或許大舅子也應該學我一學。」

  宮雪菱好奇的瞅著他。「學你怎樣?」

  獨孤笑愚咧嘴笑得更開心。「為了跟爹賭氣,我撂下話說離家之後,第一個來跟我求親的,我就跟她成親。」

  宮雪菱呆了呆。「所以你才會一口就答應爹提的婚事,就為了跟你爹賭氣?」

  獨孤笑愚頷首。「當時就算你爹要我娶只母豬,我照樣會答應。」

  宮雪菱哭笑不得。「喂喂喂,你會不會太混了一點?」

  獨孤笑愚聳聳肩。「但事實證明,這就是我的緣分,我並沒有答應錯啊!」

  哼,她才不信人家要他娶母豬,他就真的把母豬娶回家紅燒了!

  「誰理你!」那種混到不行的辦法,不學也罷。「啊,二哥!」宮雪菱逕自走向宮仲書。「這回壽宴爹並沒有下帖子,只是自家人吃喝一頓而已,表妹和表妹夫 來幹什麼?」

  宮仲書瞄一下宮如媚。「姑姑愛面子嘛,想說表弟也不趕回來,她自己一個人抱孩子來不好看,就叫上小表妹和表妹夫來湊人頭。」

  「哪裡不好看了?」

  「爹身邊有兒又有女,外加女婿和外孫女;姑姑卻孤伶伶的只有個外孫女,不是很可憐嗎?」

  「那也是姑姑自個兒寵壞表哥的嘛!」宮雪菱咕噥。

  「也的確是,」宮仲書搖搖頭,嘆氣。「表弟總是學不乖,不怪姑姑又該怪誰呢?」

  「說到這,表哥到底又跑到哪裡去了?還有表姊呢?」

  「誰知道,大表妹被休回家之後,也不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只說她心情不好要散散心,就成天跟表弟往外跑,說是要去買馬、買驢,天知道又跑到哪裡去 玩了,總是回來不到幾天又出門,驢馬行的經營狀況問也不問一聲,女兒也不理,姑姑只好右手打算盤,左手抱外孫女,他們兄妹不管的,她全包了!」

  可真偉大,不但客串掌櫃的,還兼職奶娘!

  「要表姊學點家事,她就說她裹小腳做不了任何事,可要往外跑,她就跑得比誰都快!」宮雪菱喃喃道:「姑姑再繼續這樣縱容他們下去,早晚會要人命的!」

  言猶在耳,壽宴才吃到一半,大難就臨頭了……

  「笑哥,請把女兒交給我,你吃你的飯!」

  「不要,我可以抱著她吃。」

  「那也是可以啦,不過請你不要再做那種會讓大家偷笑的事好不好?」

  「什麼事?」

  「少給我裝無辜!」宮雪菱啼笑皆非的大叫。「芙兒才四個多月大,你幹嘛喂她吃魚?」

  「她也餓了嘛!」獨孤笑愚笑嘻嘻的眨巴著無辜的眼。

  「你……」宮雪菱又好氣又好笑。「你再喂她吃魚就不給你抱了!」

  「好嘛,不餵魚就是了嘛!」獨孤笑愚嘆氣,嘴角卻還是掛著笑。「那紅燒蹄膀可不可以?」

  宮孟賢父子三人哄然大笑,宮雪菱更是哭笑不得。

  「你白痴啊!魚肉都不可以了,蹄膀哪行!」

  「那不行,這也不可以……」獨孤笑愚裝模作樣的按按眼角。「可憐的芙兒,是你親娘狠心讓你餓肚子,可別怪爹呀!」

  宮雪菱直翻眼,已經懶得跟他說話了。

  「爹,」宮仲卿悄悄湊到宮孟賢耳邊細聲低語。「原是擔心小妹下嫁給莊稼人會很辛苦,但現在看來,雖然生活確實辛苦,但妹夫是個好丈夫,小妹也很幸福, 咱們可以安心了。」

  「對啊,爹,」宮仲書也靠過來了。「莊稼人也沒什麼不好,雖然不會武功,但妹夫很認真在幹活兒,也很疼小妹,要我說,夏侯嵐根本就比不上妹夫,武功好 又如何,不懂得如何做個好丈夫,嫁給他就沒好日子過!」

  「我知道,我早就不為菱兒擔心了。」宮孟賢點頭道:「我擔心的是你姑姑他們一家子,沒想到夏侯嵐會把佩儀休回來,她將來可怎麼辦?」

  宮仲卿與宮仲書相對一眼,無言。

  還能怎麼辦,不是再嫁就是賴在娘家撒刁一輩子,不過她已經沒資格再挑挑揀揀了,還有沒有人要她才是問題。

  「還有學季,」宮孟賢繼續說:「一再闖禍還學不了乖,他……」

  「舅舅!」

  說人人到,說鬼鬼到,才剛提到他,那個學不乖的傢伙就突然冒出來了。

  先是一聲撞鬼似的淒厲怪叫,駭得桌旁的人猛一個哆嗦都差點躲到桌子底下去,然後那個怪叫的傢伙才捧著一臉驚悸與惶恐,連同妹妹兩個人來來去去的撞進廳 堂裡來,一見到宮孟賢就撲下去三跪九叩,陸佩儀則放聲嚎啕大哭。

  「舅舅,您一定要救我們啊!舅舅,救救我們啊!」

  「我不想死啊!我還不想死啊!」

  宮孟賢重重嘆息,心想這回非得請陸家把他們母子三人關起來不可。

  「說吧,你們又捅什麼樓子了?」

  「我們……我們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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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唐門?!你們不要命了,竟敢惹上四川唐門?!」

  「當時……當時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四川唐門的人嘛!」

  正廳裡,宮孟賢坐在太師椅上來回看陸學季和陸佩儀,鼻翼怒張,七孔噴煙,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武林中,四川唐門向來處於獨善其身的地位,既不願與所謂的名門正派為伍,也不屑和綠林黑道混在一起,雖然他們的武功實在不怎麼樣,但他們是機關暗器的 名家,又精於火器製作,更別提唐門歹毒霸道的毒,陰狠詭詐,令人防不勝防,一旦中了唐門的毒,非唐門的獨門解藥不能解,他們要是不給,除了先買副棺材躺進 去之外,也沒別的路好走了。

  因此江湖中人對四川唐門總是敬而遠之,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而陸學季兄妹倆竟敢主動去招惹他們,這已經不是闖禍,也不是捅樓子,而是自尋死路了。

  「老實告訴我,你們究竟幹了什麼?」

  「我們……」陸學季瞥一下陸佩儀。「我們看中意一對玉鐲子,可是被他們先一步買去了,我們先是『好言好語』請他們轉賣給我們,他們卻打死不肯,所以我 們只好……只好……」

  「搶!」宮孟賢冷冷地說:「而且還打傷了人家!」

  陸學季瑟縮一下,旋又挺起胸脯來為自己抗辯。「是娘老說舅舅那對翡翠鐲子有多好多好,所以我們才想買來讓娘高興的嘛!」

  宮如媚呆了一呆,沒想到兒子會把責任推到她身上來。

  「所以你們就可以搶?」宮孟賢的語氣依然冷若冰霜。「就可以傷人?」

  「不然怎麼辦?」陸學季耍賴似的反問。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陸學季竟還敢耍刁,有那麼一瞬間,宮孟賢夏想親手打死他算了,免得留在這世上繼續禍害他人。

  他深深吸了口氣,好不容易才壓下一掌拍出去的憤怒。「很好、很好,既然你認為沒有其他辦法好想,非搶不可,非傷人不可,那麼,後果你也得自己承擔,還 來找我幹什麼?」

  聞言,陸學季方才驚覺自己的態度不對,焦惶瞬間又回到臉上,探手馬上又拉著妹妹再度跪下,磕頭淒聲哀求。

  「不,舅舅,您不能不救我們啊,我們錯了,求您救救我們吧!」

  「你們是中毒,我又能如何?」宮孟賢冷硬的哼了哼。「去跟他們要解藥?既是他們下的毒,他們會給嗎?」

  「會給!一定會給!只要……」陸學季怯怯地瞅著宮孟賢。「只要舅舅幫他們做一件事,他們就會給我們解藥。」

  看來這回的麻煩不是那麼容易解決了。

  宮孟賢暗嘆。「什麼事?」

  「不知道,他們會派人來告訴我們。」

  「什麼時候?」

  「他就跟在我們後頭不遠,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果然,剛過未時,唐門中人就到了。

  「請你們先到呂梁山向百曉會索討萬年冰玉盒,再到毒龍谷尋找蛇芝血蘭,找到之後,連根帶士挖起來放入萬年冰玉盒裡送到唐家堡來給我們,待我們證實是蛇 芝血蘭無誤之後,就會把解藥給你們。」

  然後,來人把蛇芝血蘭的圖樣和一隻藥瓶交給陸學季。

  「你們的毒每五天就會發作一次,這瓶藥丸可以暫時壓下毒性,不過記住,不能在毒發之前就預先吞下藥丸,那是無效的,一定要在毒發之後服用才有效。另 外……」來人冷眼看看陸佩儀,再看回陸學季。「傷了我們少門主的是你和你妹妹,所以你們兩個一定要去。」

  一交代完畢,來人就頭也不回的離去了,陸學季與陸佩儀面面相覦,宮孟賢臉孔緊繃,宮如媚無措地紅了眼眶,好半晌沒有人吭聲。

  百曉會他們也惹不起呀!

  還有毒龍谷,只要在江湖上跑過兩天的人都知道,毒龍谷是禁地,不是有什麼了不得的武林高手住在那裡,而是根本不知道有誰或什麼東西住在那裡,只知道那 是個有去無回的神秘之地。

  「菱兒,你和女婿先回去吧!」宮孟賢終於開口了,卻是趕女兒回夫家。

  宮雪菱瞄一下獨孤笑愚。「好,可是爹打算如何,一定要叫哥來告訴我喔!」

  宮孟賢憐愛的摸摸她的頭。「我會的,快回去吧!」

  回家路上,宮雪菱十分沉默,只問了獨孤笑愚一句話。

  「你認為爹會如何決定呢?」

  「我想岳父不會不管吧?」

  「我也這麼認為。」

  三天後,當獨孤笑愚幹完田裡的活兒回家時,卻已不見老婆的蹤影,只見到那位曾經來幫宮雪菱坐月子的老媽子正在喂他女兒喝米湯。

  「小姐呢?」獨孤笑愚很鎮定,依舊笑眼眯眯的。

  「不知道,小姐只交代我把這封信交給姑爺您。」

  獨孤笑愚才一眼便看完信了,然後嘆氣——還是笑吟吟的。

  「真是的,那個不負責任的女人竟然丟下女兒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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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太原府的驛道上,一群人正快馬加鞭的往前趕路,宮家全體出動,再加上所有能派上用場的鏢師趟子手,還有海公子,大舅子有難,他不來不行,以及夏侯 嵐,他已經休了陸佩儀,原是不可能會來的,但他卻不請自來。

  宮孟賢還特別交代老媽子在他們出發翌日再去告訴宮雪菱,就是不想讓宮雪菱跟來淌這池渾水,沒想到宮雪菱二話不說,當場就把孩子丟給老媽子,隨便撇兩個 大字留給夫婿,然後就急毛竄火的隨後追上他們。

  宮孟賢氣急敗壞的想趕走她,卻怎麼也趕不走。

  「你已經是獨孤家的人了,不應該再插手宮家的麻煩!」

  「但我始終是爹的女兒啊,怎能裝作不知道!」

  「你甚至沒告訴女婿一聲!」

  「廢話,他一定不會讓我去的嘛!」

  「這是自然,別忘了你還有個女兒!」

  「女兒有她爹照顧,這邊更需要我,能多一個幫手是一個幫手!」話說著,宮雪菱回頭看一下。「我倒想問爹,為何不多找幾個朋友來幫忙?不管是百曉會或毒 龍谷,哪連都不好應付呀!光說百曉會那邊,人家可是武林九大黑幫之一,人多勢眾、高手雲集,要真打起來,我們根本討不了好,他們只要派出一小部分人馬,我 們就會全軍覆沒了!」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宮孟賢苦笑。「沒時間,唐門留給你表哥的藥丸只有三個月的份,換句話說,他們只給我們三個月的時間,有時間限制就不夠時間 找幫手,我只能沿路碰上誰就找誰。」

  「那……」宮雪菱又回眸瞄了一眼。「夏侯嵐又為何會來?」

  「我並沒有通知他,他是從海公子那裡得知這件事的,然後就和海公子一塊兒來了。至於他為何要來,我也不大明白,他只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他要讓你知道……」宮孟賢盯著宮雪菱,目光奇異。「在這種時候,不會武功的男人根本不可靠,你能依賴的是會武功的男人。」

  宮雪菱啼笑皆非。「竟然說這種話,他到底想幹什麼?」

  宮孟賢哼了哼。「這應該由我來問你,他到底想幹什麼?」

  「爹,請別用那種『你的杏花是不是冒出牆頭外去招蜂引蝶了』的眼神看我好不好?」宮雪菱沒好氣的說。「你問他想幹什麼?很簡單,他不甘心我主動放棄他 而嫁給笑哥,他覺得被看輕了,很沒面子。」

  「所以他想如何?」

  「想要證明我錯了。」

  「然後?」

  「然後他就可以得意的哈哈大笑啦!」

  「……菱兒,別忘了你已為人妻、為人母。」

  宮雪菱翻了一下眼。「我才十八歲,還不到健忘的年歲,才不會忘,也不可能忘。」

  宮孟賢嚴肅的頷首。「那麼,離他遠點。」

  「放心,我連話都不想跟他說,」宮雪菱重重道:「如果不是需要他幫忙,我還想趕他走呢!」

  「這就好。」宮孟賢放心的點了點頭,又若有所思的蹙起眉頭。「在你成親之前,我一直以為夏侯嵐是個優秀出色的年輕人,但現在我不這麼認為了,如今我才 看清楚,他相當傲慢,就跟所有世家子弟一樣,在富裕的環境中成長,從不用為生活操心,好面子,丟不起臉,這是他唯一在意的事——表面的虛榮。」

  「因為笑哥勤勞樸實又親切,跟他一比,夏侯嵐的缺點就全被比出來了。」宮雪菱俏皮的眨眨眼。「對吧?」

  「的確。」宮孟賢笑了。「女婿雖然只是個莊稼人,但認真實在又誠懇,行事為人也很有心,那些心性浮誇的世家弟子確實比不上。起初我擔心你嫁給莊稼人要 過苦日子,但如今我卻不能不慶幸,幸虧你是嫁給女婿。」

  「即使笑哥不會武功?」

  宮孟賢輕嘆,撩起一彎苦笑。「倘若不是你表哥、表姊被寵壞了,我們又何需要會武功?」

  聞言,宮雪菱不由沉默了,暗暗咬牙切齒。

  闖禍幾乎已成為表哥最大的生活樂趣之一,好像一天不找點麻煩就活不下去了似的,這全都是姑姑的寵溺和縱容造成的,偏偏姑姑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還不斷 包庇表哥,再把麻煩推給她爹去解決,最後總是她爹一個人在那邊傷腦筋。

  不過這回,他們總該受到一點教訓了吧?

  「爹,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耶!」

  「哪一點?」

  「唐門擅使毒,誰人不怕,為何不自己去跟百曉會要萬年冰玉盒,自己去毒龍谷找蛇芝血蘭,豈不更快?」

  「因為他們太狡猾,要知道,江湖上雖無人不懼唐門,但其實他們的族人並非全都會武功、擅使毒,只有負責對外的部分人習武煉毒,其他則各安生業。倘若他 們不小心犯了眾怒,迫使武林同道聯手對付唐門,屆時就算他們再擅於使毒,恐怕也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面,所以……」

  「他們寧願由他人出面,免得跟其他幫會門派為敵——」宮雪菱恍然大悟地接著說下去。「現在是我們要去面對百曉會,百曉會的敵人是我們,不會是唐門。」

  「正是如此。」宮孟賢讚許的頷首。「至於毒龍谷,傳言已久,那是個有去無回的神秘之地,沒有人知道里頭到底有什麼可怕的人或怪物,如果根本不知道要面 對的是什麼,再是擅於使毒又有何用?因此……」

  「唐門也不敢輕易去涉險!」

  「確實。」

  「於是推我們去冒險。」

  「沒錯。」

  「卑鄙!」

  「的確。」

  「下流!」

  「也是。」

  「但最愚蠢的是表哥和表姊。」

  「這我也同意。」

  「那麼,乾脆把他們的手腳砍斷吧,這麼一來,他們就沒辦法再到外頭去闖禍了,你認為如何,爹?」

  「……」好主意,可是……

  誰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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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爺,您要去找小姐嗎?」

  「沒錯,老婆跑了,我自然得去找她回來。」

  「那又何需帶孫小姐去?孫小姐可是個小娃娃呀!」

  「因為我可能不回來了。」

  「咦?」

  「你兒子肯幫我看顧田地,我很感激,倘若我在過年前回來,晚禾的收益就全歸他;但如果我在過年後還沒回來,那麼,這片田地和屋子就全送給你兒子了!」

  「但,姑爺,您不回來又要上哪裡去呢?」

  「還能上哪兒去,當然是回老家種田呀!」

  該回家了!

  雖然還沒蹦出半個帶把子的來,但老爹一得知他成親了,馬上派人送信給他,催他帶媳婦兒回家拜見公婆,雖然有點不甘心,不過,算了,既然老爹先讓步了, 寬宏大量的兒子就「原諒」老爹一回吧!

  可是他也不能說走就走,就算老婆不反對,岳父大人也會捨不得,總得要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才能走人。

  而現在,應該就是最好的時機了!

笑問生死緣 第五章 作者:古靈

人在倒楣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縫,宮孟賢就是如此,壽宴吃不到一半,外甥就跑來考驗他的耐性;迫不得已遠從江南來到太原府,路途上竟也碰不上半個交情夠 好到足以讓他開口請求對方幫忙的朋友。

  畢竟這是必須冒生命危險的事,倘若交情不夠深,誰開得了口請對方陪自己去死,搞不好人家先跟你拚個你死我活再說。

  即使如此,這是有一對兄妹主動要幫他們。

  風流公子崔氏兄妹,妹妹崔蓮是個豪爽大方的姑娘,他們倒是很歡迎她的加入,然而那位哥哥崔景就有點令人受不了了。

  崔景並不是壞人,但從他的名號「風流公子」上就可以想見得到他的毛病在哪裡,他生平最愛女人,小至十五、六歲的清純小姑娘,大至三、四十歲的成熟女 人,氣質個性、高矮胖瘦一概不論,只要有幾分姿色,他就愛。

  男人愛女人,原也無可厚非,糟糕的是對方未婚或已婚他都不管,只要看上眼他就追,甚至還有同時追求三、四個女人的紀錄,更可恨的是,一旦追上手之後他 就放棄了,換句話說,他純粹是在享受追求女人的樂趣,愛的是那種挑戰性,再下去他就沒興趣了。

  他不是壞人,但實在很可惡!

  「二哥,他們究竟為什麼要幫我們?這可是玩命的事耶!」

  「這還用問嗎,咱們有三位大美女,尤其是大表妹……」宮仲書視線往另一邊溜去。「不管她個性如何,光憑容貌而論,她可是江南出了名的大美女,沒瞧見崔 公子總是跟在她後頭嗎?」

  「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宮雪菱喃喃道:「那崔姑娘呢?」

  「崔姑娘啊……」宮仲書拉回眼來朝宮雪菱微微一笑,表情有點神秘,下巴朝崔蓮那邊努了一下。「瞧瞧崔姑娘在跟誰說話?」

  宮雪菱依言照做,頓時一怔。「大哥?難不成她看上大哥了?」

  「聰明!」宮仲書摸摸她的腦袋稱讚她。

  宮雪菱橫他一眼,拍開還流連在她腦袋瓜子上的手。「二哥,請你搞清楚,我已經是個小娃娃的娘了,請別再拿我當小妹妹看好不好?」

  宮仲書莞爾。「就算你做了奶奶,還是我的小妹妹。」

  「討厭,人家哪有那麼老嘛!」宮雪菱不依的捶了他一拳。

  宮仲書笑嘻嘻的承受她那不輕不重的一拳。「所以,老實告訴二哥,你是不是很想念妹夫呀?」

  「才不呢,」宮雪菱斷然否認。「我是想念女兒!」

  宮仲書依然笑咪咪的。「嗯?」

  宮雪菱小嘴兒一啜。「好嘛,只有一點點想念。」

  「一點點?」宮仲書不以為然的挑高了眉梢。「每日清晨,你總是天未亮就醒轉,捧著一方紫玉珮面向無錫城方向沉思,那方玉珮是妹夫給你的吧?」

  雙頰微赧,宮雪菱隔著衣裳摸住胸口的玉珮,點頭承認。

  「芙兒出生後,笑哥送我的,說是慰勞我的辛勞。」

  「那麼,你的確是在想念妹夫。」這話不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詞句。

  宮雪菱低頭不語,默認了,橫豎再否認也沒用。

  見狀,宮仲書原想再調侃幾句,然而嘴才打開一半,舌頭繞半圈又縮回去了,兩人不約而同轉頭朝山洞望去,頸後的寒毛全體豎立。

  「啊啊……啊……啊啊啊……」

  「啊……娘,救……救我……好……好痛啊……救我……啊……」

  既是要趕路,自然不能要求太多,有時候天黑了走到前不巴村、後不巴店的路頭上,他們干脆繼續趕夜路,或者要打尖時隨便有家小店小鋪也湊合了。

  不過每隔五天,他們就非得找個山洞歇下來過夜不可。

  就像今天,日落時分,大家就盤膝坐在山洞前,圍著火堆提早用晚膳,雖然是冷食,但內容相當豐富,滷牛肉、風雞、火腿和厚鍋餅,甚至還有香醇的老酒,住 得不好,起碼不能太虧待自己的肚子,可是大家卻都有一口沒一口的食不下嚥,因為「噪音」實在太刺耳了。

  「啊啊啊……啊啊……」

  「啊啊……好痛啊啊……痛啊……」

  自山洞內傳出陣陣粗啞的嗥叫和尖銳的哀求聲,交織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氣氛,陰風陣陣、鬼哭神號,聽久了不由得心頭長毛、背脊泛涼。

  七月己過,地府的門不是應該關了嗎?

  「還……還要多久?」

  「每回都要半個時辰以上,現在還不到一刻鐘,還早得很哪!」

  「該死,他們非得愈叫愈大聲不可嗎?」

  「他們都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大少爺,原就是不能吃苦的人,也難怪。」

  「算了,不吃了,我要睡了。」

  再吃下去肯定會鬧肚子痛。

  於是鏢師趟子手一個接一個攤開毯子來蒙頭睡覺,宮雪菱看看他們,再瞧瞧山洞,心裡滿滿的同情,但在某個隱密的角落裡,卻又藏著幾許幸災樂禍。

  這下子,他們總該學乖了吧?

  別以為捅了樓子推給別人去頭大就行了,有時候還來不及把麻煩推給別人,報應就臨頭了。

  也許愈接近死神,他們才會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裡犯錯了?

  「小妹,你也不吃了嗎?」

  「一個殺豬、一個宰雞,兩種聲音都聽飽了,誰還吃得下?」宮雪菱喃喃道。

  「那我幫你鋪毯子,你也先睡吧!」宮仲書體貼的為她在火旁準備睡鋪。

  山洞裡,宮如媚和陸佩琴在安撫陸佩儀,宮孟賢和宮仲卿合力壓制陸學季,但宮仲書一定會緊跟在宮雪菱身連,照顧她、呵護她,順便幫她擋開不必要的騷擾。

  哪種不必要的騷擾,不提也罷。

  她轉身,不經意瞥見夏侯嵐正在和海公子低語,兩眼卻緊盯住她不放,她聳聳肩,逕自在宮仲書替她鋪好的毯子上躺下,背對著夏侯嵐,闔上眼。

  一路走來,她知道,夏侯嵐渴望和她說話,但宮仲書一直不給他機會,夏侯嵐只好用兩隻眼盯住她,想用眼神傳達他沒有機會告訴她的話,但老實說,她根本意 會不到他到底想告訴她什麼,只覺得他盯得她很不爽。

  不過有幾回,她稍微能意識到他對她的喜愛可能遠超過自尊心受創的不甘心,這使她有點意外,打從她十三歲開始,他就常常去找她,四、五年時間,為什麼她 就感覺不到什麼?

  她不是那麼遲鈍吧?

  不,當然不是,是因為夏侯嵐太過於自信了,他認定自己擁有的優越條件足以使她死心場地的把心放在他身上,何況她已經是「他的」未婚妻了,因此他也不需 要特別表示什麼,反正她早晚會變成「他的」妻子。

  煮熟的鴨子還能飛到哪裡去?

  就算他真的想表示點什麼,但由於他已經習慣被人伺候,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顧別人,也就不瞭解何謂體貼。

  一個過度自信又不懂得何謂體貼的人,如何讓人家感受到他的心意?

  相比較起來,獨孤笑愚就顯得格外體貼、格外窩心,雖然剛嫁給他的時候,他很不體貼的逼她立刻承擔起所有該她負責的工作,毫無憐憫心,更不同情她,見她 搞得手忙腳亂、狼狽萬分,他不但連伸伸手幫她一下都不肯,還嘲笑她。

  後來她才明白,他只是要讓她確實體會到農家的生活究竟有多辛苦,也是要以最快的方式讓她熟悉所有工作,實際說起來,這是為她好。

  一旦所有活兒她都上手之後,他就開始主動分擔她的工作,通常都是那種她不喜歡的粗活兒、髒活兒,每日清晨出門下田之前,他會先把最粗重的工作處理好, 傍晚回來再幹那些髒活兒。

  爾後,在她坐月子的時候,他不但把她所有工作都接手過去,還堅持要親手為她洗衣做飯、為她熬湯進補,為她做所有他能做的事。

  「你的活兒還不夠累嗎?又何必要親自為我做這些事,交給陳媽就好了嘛!」

  「不,你跟著我吃苦,又為我生兒育女,我自然也該盡我所能親自照顧你、呵護你,怎能假手他人。」

  聽,多麼教人感動的心意!

  他是個樸實的人,所以他的體貼也很樸實,雖然沒有甜言蜜語,也不提供舒適安逸的享受,但他讓人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他的關愛、體會到他的心意。

  就像宮孟賢所說的,他是個很有心的人。

  一個會為人著想,一個不懂得為人著想,所以她從來不後悔嫁給獨孤笑愚,也很慶幸自己有機會擺脫夏侯嵐。

  想到這裡,她不覺輕輕吐出一聲嘆息,伸手握住胸前的紫玉珮。

  就如同宮仲書所說的,雖然暫時不用早起幹活兒,但她依然每日清晨天未亮就清醒,沒辦法,她習慣了,而且是嫁給獨孤笑愚之後才養成的習慣,因此起床後, 她也特別想念他。

  她不告而別,他會不會責怪她呢?

  身為人母竟丟下女兒不顧,他會不會惱她呢?

  又得自己洗衣煮飯整理家務,他會不會怨她呢?

  不得不離開他、離開女兒,他能不能瞭解她的不得已呢?

  好多好多疑慮在腦海中縈繞,好多好多答案在擔憂中又閃又逝,最後匯合成一個簡簡單單的思緒:

  她想念他!

  雖然他們夫妻倆在家裡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但起碼他三餐都在家裡吃,夜裡也睡在她身邊,一年多來,她早已習慣這種生活模式了,有時候甚至會忘了自己曾是 宮家鏢局的大小姐,忘了自己有一身不弱的武功,愈來愈安於那樣辛苦的粗活兒,愈來愈滿足於那種淳樸簡單的農家生活。

  直到如今,她不得不離開他,一天天過去,她終於逐漸瞭解到,她之所以會安於那樣辛勤的農婦身份,全是因為他。

  不是他,她早就涯不住那麼艱苦的農家生活了!

  不是他,她一定會後悔放棄夏侯嵐改嫁給莊稼人。

  不是他,成親一年多來,她不會如此滿足、如此幸福。

  一切都是因為他,他的勤勞樸實、他的腳踏實地,還有他的體貼窩心、他的隨和風趣,以及無論何時何地都掛在他唇畔的吟吟笑容,再是無奈,他的笑容也不會 消失……呃,除了熟睡時。

  他是一個認真苦幹的好男人,也是一個細心體貼的好丈夫。

  是的,她想念他,想念他老愛跟她分享同一顆桃子或棗子,明明還有滿滿一整籃的說;也想念他們在睡前天南地北的閒聊,聊到最後總要請她「吃」一頓不能咬 也不能吞的「消夜」;最想念他隨時隨地都掛在嘴上的笑,那樣慵懶、那樣迷人,總讓她心頭怦然。真的,她好想唸好想念他,因為……

  不知不覺中,她早已愛上她的莊稼人夫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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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到達百曉會總壇前兩天,宮孟賢不得不再找座山洞歇一宿,因為陸學季兄妹的毒又發作了,於是,天尚未黑,大家又早早便躺下歇息,並捂著耳朵躲老遠,免 得還沒睡著就先被叫瘋了。

  火堆旁只剩下宮仲書、宮雪菱兄妹,還有崔景、崔蓮兄妹。

  不過很明顯可以看得出來,由於陸家姊妹都在山洞裡,崔景便暫時把目標轉移到宮雪菱身上來,一點也不浪費時間。

  難怪宮仲書格外緊張,想盡辦法要隔開崔景的騷擾。

  「崔公子,舍妹已成過親,且為人母了。」他徒勞的想提醒風流公子這件對方根本不在意的事實。

  「是嗎?那真是恭喜了!」果然,崔景一點也不在乎,任何事實對他而言都不重要,重點是,宮雪菱雖然比不上陸家姊妹的美豔醒目,但也有七、八分姿色,自 然也包括在他的「狩獵」範圍之內。「不過,他怎地沒有一起來呢?」

  「呃……」宮仲書咳了兩下。「妹夫不會武功,來了也沒用。」

  「不會武功?」崔景馬上看出宮仲書的眼神不太自在,猜想答案可能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於是……「那麼,他是做何營生呢,鏢局的大掌櫃?」他若無其事的 追問下去。

  「不,他是……是……」宮仲書猶豫著答不出來。不是以妹夫是莊稼人為恥,而是擔心妹妹被嘲笑。

  堂堂鏢局大小姐下嫁給莊稼人,誰會相信!

  不過宮雪菱自己可一點也不在意。「他是種田的莊稼人。」誰敢嘲笑她儘管來吧,她會讓對方死得更難看!

  「莊稼人?」崔蓮驚呼。「你竟然下嫁給種田的莊稼人,為何?」

  「奇怪了,種田的莊稼人有什麼不對?」宮雪菱泰然自若的啃著雞腿。「沒有莊稼人,你們早就餓死了!不會武功又如何?武功再高強,還不是要靠不會武功的 莊稼人養活你們!」

  她抬起眸子輕蔑的瞥他們兄妹一眼。「除非你們打算做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活神仙,不然就少在那邊自以為清高了!」

  崔蓮尷尬的窒住。「呃,對……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是……」

  「舍妹是覺得很意外,畢竟一般人是不會把鏢局大小姐和莊稼人湊在一起的,不是嗎?」崔景鎮定地為妹妹解釋,「我想,宮姑娘的夫婿定然是個十分出色的男 人吧?」再捧上幾句消弭宮雪菱的怒意,不虧是經歷過無數女人的風流公子。

  「那當然,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宮雪菱驕傲的挺起胸脯。「樸實親切、勤勞苦幹,對女人來講,他還是個最體貼窩心的丈夫,總之,我沒見過比他更好的 男人了!」

  「體貼嗎?」崔景垂下半眼。「姑娘的意思是,他捨不得讓你幹活兒?」

  「誰說的,我又不是廢物,為何不干活兒?」揚手一丟,啃光的雞骨頭咻一下飛入夜色中。「我是說,當我坐月子時,明明爹派了老媽子來伺候我,而我那莊稼 人夫婿自個兒的活兒也剛好夠操死他了,但他依然堅持要親手替我洗衣做飯、熬湯進補,換了是你,你行嗎?」

  他哪行,連泡茶他都不會,哪可能為人洗衣做飯,還熬湯進補呢!

  「咳咳,那本是女人家的工作,我們男人……」

  「所以啦,他願意為我做那原本是女人家的工作,還不夠體貼嗎?」

  崔景一時啞口,差點回不出話來,「呃,為了生活,莊稼男人原就得會各種活兒,一般男人就不需要了。」因為他們有僕人伺候,莊稼男人沒有。

  「所以說羅,還是莊稼男人可靠,」宮雪菱一連拿手絹兒擦手,一邊嘀咕。「哪天要是我病倒了,恰好身邊沒人伺候,倘若我的男人什麼都不會,是要我硬拖著 病體下廚做飯,還是大家一起餓死算了?」

  不然呢?

  他又不懂廚房裡的活兒,就算硬逼他進廚房也沒用,而廚房裡的活兒原就該女人承擔的,就算病了也該負責到底,所以羅,她不下廚誰下廚?

  可是,他真的可以這麼說嗎?

  張著嘴,崔景這回真是連半個字都想不出來該如何應答,他還是頭一回碰上這種經驗呢!

  宮雪菱似笑非笑的撩著嘴。「你會武功又如何,還不是比不上一個莊稼人!」

  崔景有點狼狽。「但這種時候他就幫不上忙了。」

  「不,」宮雪菱搖搖頭。「我寧願他幫不上忙,不然誰來照顧我女兒?」

  「你是女人,自然是你!」男主外,女主內,天經地義。

  「我?」宮雪菱淡淡一哂。「雖然你追過許多女人,但你一定沒有把她們任何一個放在心裡過,不然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為何這麼說?」

  「倘若你心裡真有她,那麼你一定寧願涉險的是你而不是她,這無關男或女,只是有沒有把她放在心裡。所以……」宮雪菱微微泛起溫柔的笑。「我寧願來的是 我,而他,留在家裡……」

  「最好不是要我留在家裡照顧孩子!」

  驀地,黑漆漆的夜空中傳來一句低沉的警告,旋即咻一下,一項軟綿綿的「物品」摔然凌空落入宮雪菱懷裡,她錯愕地往下看,赫然一個可愛的小娃娃對著她呵 呵流口水,她卻好像看見厲鬼一樣駭得倒抽一口氣,差點沒當場嚇破膽子。

  「芙兒?!」她尖叫,臉兒上揚,眼珠子霎時瞪圓,下巴落地,張口卻遍尋不著自己的聲音,吭不出半個字來。

  好了,留在家裡幹嘛也不必說了,反正責任又回到她身上來了。

  「妹夫?!」宮仲書也很意外,不過他不心虛,所以沒被嚇掉魂。

  彷彿冤魂的詛咒似的,獨孤笑愚緩緩出現在火堆的余光中。

  為了追趕老婆,他連衣服都沒時間換,身上依舊是莊稼人的組布衣褲和草鞋,隨便包兩件女兒的換洗衣物就匆匆上路了,一路上為了女兒的尿布搞得灰頭土臉, 這一肚子火,哼哼哼……

  他慢吞吞的步向那個因為驚嚇而扯歪了五官的小女人。

  「女人,照顧孩子是你的責任,別把她推給我!」

  「笑笑笑……」好不容易終於擠出聲音來,舌頭卻猛打結,繞來繞去總是繞不到正確位置上。「笑哥,你你你……你怎會在這裡?」

  「是啊,幸好我仍在笑,不然你就會死得很難看!」獨孤笑愚喃喃道,語氣不太妙,臉兒卻始終笑咪咪的,好像戴著面具的生死判官。「你自個兒說吧,逃家的 老婆,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宮雪菱心虛的縮著脖子,女兒捧在胸前當盾牌,咧著尷尬的嘿嘿笑。

  「人家……人家不是有留字條給你嗎?」

  「字條?」站定在宮雪菱面前,獨孤笑愚雙臂徐徐環上胸前,微眯著眼,高高在上的睥睨著跪坐在地上的妻子。「『對不起,我必須去幫爹爹!』,就這麼一句 話,你想應付誰?」

  「你!」聲落,娃兒被舉高,某人一整個躲到咯咯笑的女兒背後。

  「膽小鬼!」獨孤笑愚啼笑皆非的嘆氣。「你應該先跟我商量的。」

  本以為她會先跟他商量過之後再決定行止,所以他才沒有盯住她,沒想到她比他認為的更魯莽,竟然一個人偷偷蹺頭!

  她到底有沒有當他是丈夫?

  「先跟你商量又有什麼用,你一定不會讓我來的嘛!」咯咯大笑的女娃兒背後傳出某人的咕噥。

  「誰說的,我不但會讓你來,還會跟你一起來。」

  「耶?!」女娃兒興奮揮舞的手臂下摔然冒出一雙驚訝的眼。「你會讓我來,還會跟……」噎住,尖叫,「跟我一起來?你跟我一起來幹嘛?」

  「岳父有難,我不能跟來幫忙嗎?老婆有麻煩,我能裝作不知道嗎?」

  「你連鋤頭都沒有帶來,幫什麼忙?」宮雪菱衝口而出,一半不可思議,一半憤怒。「就算你帶來了,恐怕鋤頭還沒舉起來,人家已經把你砍成一十八段了!還 是你以為我能保護你?告訴你,這回我們要面對的是一整個綠林幫派,我連自己都顧不了,哪裡還顧得了你,搞不好我比你更早被砍成三十六段!」

  獨孤笑愚無所謂的聳聳肩。「那我們就死一起吧!」

  話一出口,不要說宮雪菱馬上融化成一攤柔水,宮仲書嘆息著暗暗點頭,慶幸妹妹真的嫁到了好夫婿,崔景和崔蓮兄妹更是訝異地睜大了眸子,想不到一個平凡 的莊稼漢竟能有如此溫柔深摯的心意。

  不過,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個莊稼漢,雖然穿著莊稼漢的粗布衣褲,腳上踩著草鞋,但他的氣質不像,俊挺的五官也不像,還有……還有……

  對了,他的笑容!

  那樣慵懶的、漫不經心的笑容,無論他是不悅、不滿,或無可奈何的嘆氣,他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須臾不曾消失,看久了竟令人有種悚然心驚的感覺。

  「笑哥……」宮雪菱感動得有點哽嚥了。「為什麼?」

  「我們是夫妻不是嗎?」獨孤笑愚淡淡道。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不過他們不是鳥,他們是人,人類的夫妻就該有同生共死的夫妻情,不然就無法白頭偕老。

  但他們不過成親一年多,他對她已有那樣深厚的夫妻之情了嗎?

  嗯嗯,那也不奇怪,她都已經把愛戀的心寄託在他身上了,夫妻之情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

  宮雪菱為難的瞅著女兒。「芙兒呢?」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獨孤笑愚側身在宮雪菱身邊坐下,順手抱過女兒來親一下。「該她活,她就不會死;該她死,她就不會活,無論生或死,你都無法 改變,又何必顧慮太多?」

  「可是,笑哥……」

  「夠了,別再說了,再說我真的要生氣了!」獨孤笑愚眼光飄向山洞。「還是告訴我一下,那鬼叫又是怎麼一回事?」

  宮雪菱瞅著他好半晌,深深嘆了口氣,終於放棄說服他的企圖,「是表哥和表姊,」兩手悄悄圈住他的胳臂肘,緊緊挽住,縷縷情絲也緊緊的纏繞在他身上,再 也解不開了。「他們毒發了。」

  「我還以為有人在一刀刀凌遲他們呢!」獨孤笑愚喃喃咕噥,兩眼移向崔氏兄妹。「那麼這兩位是?」

  「崔景公子和他妹妹崔蓮姑娘,他們兩位是來幫我們的。」宮仲書趕緊為他介紹,免得他再「追殺」妹妹。「兩位,這位就是我妹夫。」一方面也是要「警告」 崔景,誘惑的目光別再流連在他妹妹身上。

  「原來是風流公子!」獨孤笑愚笑吟吟的拱拱手。「獨孤笑愚。」

  「獨孤公子。」崔景抱拳回禮,心頭有點顫慄,因為獨孤笑愚的笑容隱隱流露出一股殺氣,但不知為何,似乎只有他一個人感受得到。

  獨孤笑愚真的只是個平凡的莊稼漢嗎?

  疑問一起,他立刻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大家都只顧驚訝於獨孤笑愚的乍然出現,反而沒有人想到……

  為何沒有半個人察覺到他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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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笑愚的出現,宮孟賢十分意外,也很感動,因為獨孤笑愚堅持不肯回去,固執的非要和妻子同生共死不可,無奈,宮孟賢只好讓他跟去,但暗地裡又囑咐宮 雪菱,一旦雙方真的打起來,她務必要帶著夫婿和女兒立刻脫離戰場。

  宮雪菱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她不能真的一開打就落跑,也不能不顧丈夫和女兒,她該怎麼辦才好呢?

  「笑哥,明天就到百曉會總壇了。」

  「嗯。」

  「你在山腳下等我們好不好?」

  「不好。」

  往呂梁山的官道上,二、三十騎駿馬不疾不徐的奔馳而過,最後一騎上載著一家三口,宮雪菱抱著孩子坐在獨孤笑愚前面,獨孤笑愚在後面控韁,緊緊跟住前方 眾騎,感覺得出來帶頭的宮孟賢已經儘量放慢速度了。

  「但真的很危險呀!」愈近百曉會總壇,宮雪菱就愈擔心,忍不住又想勸獨孤笑愚放棄跟她一起去的想法。

  「我不怕。」獨孤笑愚漫不經心的說。

  「我替女兒怕可不可以?」

  「沒必要。」

  「該死,笑哥,你怎地這樣頑固死腦筋,」由於擔憂,宮雪菱的耐性早就磨得只剩下一根頭髮,不過三兩句話,腦袋就開始抓狂了。「就跟你說真的很危險,為 什麼你就是不肯聽!」

  圈住她腰際的手臂緊了緊,「你不希望我陪你一起死嗎?」獨孤笑愚輕輕間。

  「當然不!」宮雪菱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比誰都健康,比誰都快樂!」

  獨孤笑愚沉默片刻。

  「那麼,倘若將來我比你先死,你也能一個人活得好好的,比誰都健康,比誰都快樂……」

  「當然不能,你死了我哪裡還能快樂得起來,沒可能的事!」不待他說完,宮雪菱便斷然否認。「搞不好我還會跟你一起死呢!」

  「是嗎?」似乎很滿意聽到的回答,獨孤笑愚的笑容又深又濃。「為什麼?」

  因為她愛他呀!

  宮雪菱張嘴,迴蕩在心頭的答案就要脫口而出,誰知話到舌尖上,喉頭抖了一下又吞回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說不出口。

  「因為……因為……」但還是得給一個答案啊,該給什麼答案呢?

  「嗯?因為什麼?」

  可惡,可惡,一時之間,誰掰得出來嘛!

  正當她打算耍賴不做任何回答時,女兒突然拔了一下她的頭髮,頓時腦際靈光一閃,終於給她想到說詞了。

  「因為芙兒會找爹,煩都煩死人了,哪裡還快樂得起來嘛!」

  獨孤笑愚又安靜了一會兒,遽爾失笑。「真不老實!」

  臉上熱了一下,「誰……誰不老實了,人家說的是實話嘛!」宮雪菱縮著脖子直勾勾的望定前方,不敢讓獨孤笑愚瞧見她心虛的表情。

  不過獨孤笑愚不用看見也想像得出來,「好吧,就算你說的真是實話好了,那麼……」唇畔的笑透出幾分狡詐。「既然你怕芙兒煩你,真有那種時候,你就陪我 一起死吧!」

  由於心虛,宮雪菱沒想清楚就脫口道:「好……咦,不對!」

  「沒什麼不對,我很歡迎你陪我一起死,所以,你也不能拒絕我陪你一起去,好,就這樣!」

  「等等、等等……」

  「不等!」

  「可是,笑哥……」

  「對,我還在笑,你最好不要惹得我笑不出來!」

  好詐!

  但是……

  眼眶泛著熱氣,宮雪菱嘆息著往後貼緊他的胸膛,感受他強勁有力的懷抱,滿心溫柔與感動。

  一個願意與你生死與共的伴侶,女人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笑問生死緣 第六章 作者:古靈

天際,隱隱泛起一抹魚肚白,空氣透著桂秋的爽冽,山道兩旁鬆勁柏翠、鳥語唧唧,遠處群山蒼茫、溪泉潺潺,這景緻、這氣氳,彷彿通往桃花源秘境的通道,誰 會想到這裡竟是綠林九大幫之一百曉會的老巢。

  「岳父打算如何?」

  望著最前方宮孟賢的背影,落在最後的獨孤笑愚低聲詢問身邊的宮雪菱,一邊應付懷裡咯咯咯笑個不停,一刻也靜不下來的女兒。

  這時候的他,換上宮仲卿的長袍,俊挺瀟灑,更不像是莊稼人了。

  「向他們央求,請他們賣給我們。」宮雪菱語氣平板的說。

  「如果他們不肯賣呢?」獨孤笑愚再問。

  「借。」

  「不借?」

  「打。」

  「打得贏嗎?」

  「……可惡!」宮雪菱突然狠狠的捶出一拳,紮紮實實的落在獨孤笑愚的臂膀上,全然沒有斟酌力道,卻好似打進了棉花堆裡,他竟然連根頭髮也沒有動一下, 不過她並沒有注意到。「都是你啦,幹嘛帶著孩子來找我嘛!」

  他的心意令她感動,但也不能就這樣真的讓他們父女倆陪她一起死呀!

  獨孤笑愚依舊笑咪咪的。「岳父如何跟你說?」

  宮雪菱嘆氣。「爹說如果他們真的打起來,我就得立刻帶你離開。」看人家開打她就落跑,那她跟這一趟來究竟是為什麼?

  散步?

  「如果?」獨孤笑愚的語氣是不以為然的,連笑容也是不以為然的。

  看這情形,九成九不會有什麼如果,非打起來不可。而他們這邊不過三十多人,對方卻一口氣亮出來三百多人,光是氣勢上就被壓得哭不出來。

  再看宮孟賢一逕忍氣吞聲、低聲下氣,擺足了低姿態;對方卻只派出一個三角眼堂主出面應付,個子比誰都矮,下巴抬得可比誰都高,那副猖狂姿態,簡直就像 天王老子下凡塵來教訓不肖子孫。

  「你以為有他們撐腰……」三角眼堂主緩緩轉動三角眼,輕蔑的冷哼。「松江府海家、寧國府夏侯家和慶遠府崔家,我們就會怕了嗎?」

  「不,我只是希望貴會主看在武林同道份上給予方便。」宮孟賢好言好語說。

  「如果我們說不呢?」

  「但我的外甥需要那玉盒救命啊!」

  「那又與我們何干?」

  「程堂主……」

  宮孟賢繼續說盡好話,但對方始終不管不顧,依情勢來看,不打才怪,而事實上也的確打起來了,不過並非由宮孟賢喊打,而是由對方搶先開戰。

  三角眼堂主嫌他們囉唆又礙眼,所以要趕他們走。

  「你們已經得到回答了,可以走了!」

  「可是我的外甥……」

  「你們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但……」

  「好吧,是你們自找的!孩兒們,『送客』!」

  送客是「趕人」的代名詞,聽起來比較好聽,做起來可一點也不客氣。

  恭送客人的陣營早就風風光光的擺出來了,亮出那三百多人並不全都是充場面的小嘍囉,三角眼堂主只是負責說話而己,其他還有好幾位堂主級的一流好手,恰 好一對一卯上他們這邊的好手,三百個小嘍囉負責在一旁抽冷子放暗箭,一開戰就呈現一面倒的狀況,怎麼看都不太妙。

  甕中之鱉,哪能妙到哪裡去!

  那邊一上手就打得轟轟烈烈、精采萬分:這邊宮雪菱自然也不可能乖乖的按照宮孟賢的吩咐立刻走人,而是一把將獨孤笑愚拉到樹後躲起來,兩隻眼追著戰況愈 來愈緊張。

  她怎能走!

  「不要臉、不要臉!」她一連跳腳一邊罵。「他們憑著人多勢眾群毆我們,以眾凌寡、以多吃少,有什麼了不起!」

  不過,當她看到宮仲書受傷時,光是跳腳大罵已不足以發洩她的怒意了。

  「笑哥,你和芙兒在這兒躲著,千萬別出去!我要……」

  「要如何?」

  「去幫我爹他們呀!」

  「如何幫?」

  「把那些不要臉的畜生統統擺平了!」人在生氣的時候,大話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我懂了,就交給我吧!」獨孤笑愚笑吟吟的接下任務。

  交給他?

  交給他什麼?

  「嗄?」宮雪菱尚未會過意來,女娃兒便飛到她懷裡來咯咯笑,「耶?」她呆了一呆,抬眸要抗議,眼前卻已失去獨孤笑愚的蹤影,她驚疑地遊目四顧。「咦咦 咦?笑哥?」他又不會武功,怎會一眨眼就不見了呢?

  正疑惑間,戰場上驀然傳來一陣令人不寒而慄的淒厲慘叫聲,她馬上轉過頭去看,只一眼便目瞪口呆的傻住了。

  他是誰?

  戰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醒目的身影,長衫飄飄、丰姿灑逸,翩然縈旋的瘦削身軀如龍翔、似鳳舞,只一翻身,手中一把紫綢玉骨扇便挾著山崩地裂的威勢飄揚 而出,瞬間湧出一排排連綿不絕的扇影,像是疊積的山巒,又如朵朵層雲,呼嘯著以漫天倒海之勢覆向百曉會的徒眾們。

  獨孤笑愚,她那個樸實親切的莊稼人丈夫,此刻不但一點也不樸實、一點也不親切,更兇狠暴虐得宛如自十八層地獄裡硬闖出來的修羅鬼神。

  而圍繞在他四周的百曉會嘍囉們方才感到一片暴浪怒濤般的壓力呼湧過來,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宛如炸開的礦山碎石般四散飛濺,被扇尖點到的,口噴血箭往後跌 飛出去,摔在地上時早就沒了氣兒;被刷開的扇沿橫劃過喉嚨的,雙手捂著鮮血狂湧的咽喉跟路著連連後退,最後倒在地下痛苦的翻滾,不過片刻功夫,那些嘍囉們 便倒下百多人。

  最恐怖的是,掛在獨孤笑愚臉上的親切笑容連一瞬間也沒消失過。

  「警鑼!警鑼!敲警鑼!」

  三角眼堂主一邊驚駭的大喊,一邊丟下宮孟賢轉而撲向獨孤笑愚,連同其他丟下對手趕過來的同伴一起圍攻獨孤笑愚。

  然而獨孤笑愚根本不把他們那幾個所謂堂主級的好手看在眼裡,依然身掣如閃電,迅捷若流星,彷彿一抹飄渺的幽魂般在重重圍襲中穿掠閃飛,忽東忽西、倏左 又右,時如長虹貫日、時若狂風旋舞,扇影乍現倏逝,即收驀揚,無論他們如何奮力抵抗,一條條人命仍不斷在令人毛髮悚然的尖嗥聲中殞落。

  「點子扎手,大家一起上啊!」

  見勢不對,三角眼堂主氣急敗壞的咆哮,那些早已拉開腿準備要逃到天涯海角去的嘍囉們猶豫一下後才回過頭來,再遲疑地互覷一眼,嚥了口口水,不得不硬著 頭皮再卯上去。

  但一切都是枉然,所有的抵抗但是徒勞,不,他們幾乎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只不過眼前一花,那條有如魅影般的死神之手便揪住了他們。

  在銳利如刃的扇影中,鮮血繼續噴灑;在狂猛強厲的掌風裡,生命繼續流失,那樣冷酷無情、那樣慘烈淒厲,使得突然失去對手的宮孟賢等人,不但跟宮雪菱一 樣震驚又駭異地看呆了眼,心底更冒起陣陣顫慄的寒氣,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這什麼狀況?

  雖然獨孤笑愚的四叔會武功,但宮雪菱和宮孟賢父子三人從不曾考慮過獨孤笑愚是不是也會武功,連想都沒想過,因為他一點也不像會武功的人,而且學武之人 罕有以種田為生的,除非是行走江湖多年後退隱田園以度餘生。

  獨孤笑愚還太年輕,距離退休隱居等著老死的年紀還早得很呢!

  可沒想到他不但會武功,而且功力之高絕,望眼整個武林,除了少林上兩代大長老明雲大師還可以和他卯起來拼拼看之外,還有誰能和他一較高下?

  他到底是誰?

  疑惑的思索間,戰況又有了變化,三百多人只剩下不到四十個驚魂喪膽的人,其中一人眼見獨孤笑愚殺到他這邊來了,一時禁不住恐懼,竟然像女人一樣拉細嗓 門尖叫著掉頭就跑。

  「不,不,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

  恐懼向來是有傳染性的,更別提其他人的神經也早已緊繃到臨界點了,他這麼一叫、一逃,頓時扯斷了其他人的神經,轟的一下,大家動作一致的跟著那人轉身 四散潰逃,魂飛魄散的驚叫著、哀號著,好像被驚擾的蜂窩似的,一大群嗡嗡叫的蜜蜂紛紛奪路竄逃,恨只恨爹娘少生兩對翅膀給他。

  「我也不想死啊!」

  「別殺我!別殺我!」

  驚恐的求饒聲,倉皇逃逸的身影,若是百曉會會主也在場,看見他的屬下逃得如此難看又可悲,丟盡他十八代祖宗的臉面,搞不好會氣得當場吐血而亡。

  儘管如此,自他們加入百曉會那一刻起,便注定了無法壽終正寢的命運,他們才剛起跑兩步,獨孤笑愚便宛如勾魂使者般凌空飛至,死亡的陰影剎那間便籠罩住 他們,玉骨扇刷一下拉開,溜溜一閃,一面充斥著暴厲與歹毒,由一波提一波的扇影交織而成的羅網便覆天蓋地的兜下來……

  他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於是,當百曉會會主匆匆帶領著支援人馬趕到時,現場已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除了宮孟賢這邊的人之外,其他三百多個百曉會堂主嘍囉們全部按照宮雪菱的 「要求」:擺平了一地。

  獨孤笑愚一個人擺平的。

  尤其那個三角眼堂主的死狀最是「可觀」,因為他最囂張,就在百曉會會主腳前,他橫躺成大字形,胸前刺出十幾根長短不齊的肋骨,白慘慘的,掛著絲絲血 肉,臉孔扭曲得像炸豬皮,幾乎看不出原樣,那對三角眼憤怒又駭怖地大睜著,是不甘心,也是恐懼。

  天底下沒有人不怕死的。

  而獨孤笑愚從頭至尾始終笑吟吟的,還悠哉悠哉的搖著玉扇,彷彿他才剛逛完廟會回來,愜意得很。

  「你……」百曉會會主環顧遍地屍首,臉色比焦炭更烏黑。「究竟是誰?」

  「先別管我是誰,」獨孤笑愚愉快地說:「我說大會主,請快快把萬年冰玉盒交出來吧!」

  「憑什麼?」百曉會會主瞥向宮孟賢,再拉回眼來定在獨孤笑愚臉上,目光陰森森的好不奸險。「或者,這就是所謂白道的作風,憑藉武力強取豪奪,人家不肯 賣,你們就下手槍?」

  獨孤笑愚莞爾,刷起扇子在手心上拍打。「錯羅,會主老大你全錯羅!」

  百曉會會主眯起眼。「我哪裡錯了?」

  獨孤笑愚笑嘻嘻的朝百曉會會主身旁瞄了一下。「我是要你把萬年冰玉盒還給我,不是要你賣給我。」

  百曉會會主怔了一下。「還?」

  「怎麼,難道你還不知道嗎?萬年冰玉盒是你的寶貝妹妹在蘭州偷來的,不信的話……」獨孤笑愚抬下巴努向百曉會會主身邊。「問問就知道啦!」

  百曉會會主立刻側臉望住身邊的女人。「玉娘,不是真的吧?」

  但他身邊的女人卻彷彿沒聽見他的問話似的理也沒理他,光顧著瞪大兩眼盯住獨孤笑愚的笑容,一臉驚駭欲絕的慘綠,好像就快昏倒了。

  「你你你……是是是……」

  「我是。」獨孤笑愚笑呵呵的承認,再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其實萬年冰玉盒我家多得是,六叔並不在乎被偷走一個、兩個,可是玉盒是從我六嬸手中被偷走 的,六嬸覺得很沒面子,發誓非得找回來不可,而且還要讓那個偷走玉盒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撲通!

  百曉會會主身旁的女人驚嚇得面色如士,雙腳一軟跌坐到地上去,再也爬不起來了。

  「我說你呀,膽子可真大,居然敢向我六嬸下手!」獨孤笑愚搖搖頭。「就算六嬸身手不怎麼樣,但她只消說一聲,六叔非動不可;只要我六叔一動,最多半個 時辰就夠了,你們這小小的百曉會想不煙消雲散都不行了!」

  「但……但當時我……我並不……」女人掙紮著想為自己辯解,眼眶都紅了,水光若隱若現——她還不想死啊!「不知道她是……她是……是……」

  「是嗎?難怪我說你怎會那麼大膽呢!」獨孤笑愚又刷開玉扇搖起來了。「好吧,算我可憐你,你只要立刻把萬年冰玉盒還給我,我就不告訴六嬸是誰偷了她的 玉盒,如何?」

  二話不說,女人馬上扯著百曉會會主的褲管嗚嚥著嗓門大叫,「快,大哥,快把萬年冰玉盒還給他,快呀!」

  百曉會會主又驚又疑的看看獨孤笑愚,再往下看依然坐在地上起不來的妹妹。

  「這是怎麼一回事,玉娘,你……」

  「大哥!」女人尖叫,鼻涕、眼淚一起冒出來。「求求你,大哥,快還給他吧,我們惹不起他們呀!」

  惹不起?

  百曉會會主雙眉不服氣的挑高了,可是他也很瞭解自己的親妹妹,向來蠻橫傲慢的妹妹何曾表現得如此膽小懦弱過,這只有一個可能。

  他們的確惹不起對方。

  「來人,去取玉盒來!」百曉會主命令,再目注獨孤笑愚。「你到底是誰?」

  「你最好不要知道,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等我離開之後,你可以問令妹。另外……」獨孤笑愚瞥向百曉會會主另一邊。「那位被陸學季睡了的小姐,真是令郎 的未婚妻嗎?」

  百曉會會主猶豫一下。「不,她只是一個丫鬟。」

  獨孤笑愚點點頭。「很好,那麼就請你把我岳父在蘇州的布莊還給他,往後也別再去招惹宮家鏢局,明白了?」

  因為獨孤笑愚傲慢的口氣,百曉會會主的臉色陰了一下,好像打算不顧一切拒絕,先來個絕地大反撲再說,就不信百曉會兩千多人會拚不過區區一個人,但反抗 的念頭只不過浮現一剎那而已,馬上被他妹妹制止了。

  「大哥,我沒騙你,真的,我們惹不起他們,否則除了幫毀人亡之外,百曉會就沒有其他路好走了呀!」

  百曉會會主注視妹妹好一會兒,終於又勉強按捺下火氣。

  「我會把蘇州布莊還給宮孟賢。」

  再過片刻,獨孤笑愚從百曉會會主手裡接過來萬年冰玉盒,略一檢視證實是真品之後,他才笑吟吟的留下最後的警告。

  「要換了是家父,或者我幾位叔叔中任何一人,今天你們百曉會非亡不可,不過畢竟他們都已退出江湖不問世事,我想怎麼做他們也管不著。但錯過今天,倘若 你們再犯到我手裡,我保證不會再手軟,你們最好記住了!」

  語畢,他就頭也不回的離去了,依舊茫然不知所以的宮雪菱和宮孟賢等人也只好跟著他離開。

  萬年冰玉盒到手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直到看不見獨孤笑愚一行人的影子,百曉會會主的視線才慢吞吞的往下移落,目注仍然坐在地上的妹妹。

  「他到底是誰?」他咬牙切齒的問,不甘心又不服氣。

  「……」

  「玉娘?」

  女人抖顫了一下。「二……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曾出現七個殘虐的煞星、暴戾的魔頭,他們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不論黑道白道,只要得罪他們,非被趕盡殺 絕不可,武林中人一提到他們,無不談虎色變,聞名喪膽……」

  才聽到這裡,百曉會會主已不可抑止地感到一股顫慄自心底浮現,背脊陣陣發寒,冷汗自每一個毛孔裡冒出來,連手腳都發軟了。

  「閻羅谷的七閻羅?!」他心膽欲裂的衝口而出。

  「……」

  見妹妹雖是無言,卻滿眼驚懼的瞅著他,顯然被他說著了,瞬間,百曉會會主彷彿被人敲了一記悶棍似的像傻子一樣痴愣愣的呆在那裡,臉色呈現過度駭異的灰 白,唇角也在一下下的抽搐著。

  「但……不可能呀,剛剛那人……還那麼年輕……」

  「當然年輕,因為他是……」

  「是誰?他究竟是誰?」

  「笑閻羅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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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等一下!」

  眼看獨孤笑愚一路頭也不回的奔出山區後,停也未停的繼續往前行,好像打算就這樣一口氣走到滇境的毒龍谷似的,宮雪菱不耐煩的一把揪住他,三不管先將女 兒送回他懷裡再說。

  女兒愈來愈重了,抱久了手很酸耶!

  「說,你到底是誰?」腦袋裡的問號不解決,她會腦抽筋。

  獨孤笑愚滑稽的挑了挑眉梢,「怎麼著?咱們連女兒都有了,你還不知道我是誰?」說著,手摸向她的額頭。「你是發燒還是糊塗了?」

  「誰跟你說那個!」宮雪菱氣唬唬的拍開他的手。「我是說,你怎會武功?」

  「這還用問,」獨孤笑愚失笑。「有人教,我就會了呀!」

  「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沒有人問我嘛!」

  誰會去問一個農夫會不會武功!

  「你自己不會說!」

  「為何要說?對我而言,會不會武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種田。」

  「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會生孩子呢!」宮雪菱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沒有我辛勤的『插秧』、『播種』,」獨孤笑愚笑嘻嘻的擠眉弄眼。「你也生不出來呀!」

  還「施肥」呢!

  臉紅了一下,宮雪菱又揍他一拳。「少跟我顧左右而言他,快說,到底是誰教你武功的?四叔嗎?」

  獨孤笑愚搖頭。「不,是我爹。」

  宮雪菱錯愕的呆住。「原來你爹也會武功?」

  「不只我爹,我幾位叔叔都會。」

  「那你爹,不,公公是誰?」

  「我爹是誰很重要嗎?」

  「廢話,當然重要!」宮雪菱重重道:「我好奇得要死耶!」

  「只是好奇?」獨孤笑愚慢吞吞的再問。

  「不然還會有什麼?」宮雪菱不假思索地反問:「你的武功嚇人的高,看得我以為是眼花幻覺,我懷疑江湖上還有誰及得上你,當然會想知道是誰教你的嘛!」

  「如果只是好奇的話,你跟我回老家不就知道了。」獨孤笑愚瞥向一旁,一大票同樣好奇得要死的人各個裝作四周風景好漂亮,他們看得都入迷了,其實耳朵拉 得一個比一個長,就怕聽漏了一字半句。「我爹和幾位叔叔們已退出江湖十幾年,再提他們的名號也無意義。」

  「好,那我們馬上回你老家去!」話落,宮雪菱一把捉住他的臂肘,轉朝相反的方向,打算立刻上路回他老家。

  「請給我等一下!」換獨孤笑愚來說這一句了。

  「幹嘛?」宮雪菱回過頭來問。

  「不管你表哥了嗎?」

  宮雪菱呆了一下,旋即洩氣的鬆開手,「對喔,還有表哥的事喔!」兩眼懊惱的瞄向陸學季兄妹。「可惡,他們就會找麻煩,今天事了,明天照樣桶樓子,真想 不管他們了!」

  「如果你這麼說,我就不管了。」說罷,獨孤笑愚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臉貼上女兒紅嫩嫩的粉頰,一副無事一身輕,他總算可以和女兒好好親熱一下了的模樣。

  宮雪菱怔了征,硬把他們父女倆貼在一起的臉兒扒開。

  「等一下,莫非你知道如何進毒龍谷找蛇芝血蘭?」

  「二叔告訴過我方法。」

  「他又怎會知道?」

  「怎會不知道,他進去過啊!」

  「他進去做什麼?」

  「找蛇芝血蘭。」

  「耶?!」

  「不然你以為我家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萬年冰玉盒?」

  「給人偷?」

  「……」

  要真有人敢偷就來吧,可是得先找到閻羅谷再說,不然就得碰運氣,看「某個笨蛋」會不會又白痴白痴的帶著萬年冰玉盒在蘭州逛市集,然後……

  呃,他什麼也沒說。

笑問生死緣 第七章 作者:古靈

對於獨孤笑愚究竟是誰,每個人都跟宮雪菱一樣好奇得晚上都會作噩夢,但卻沒有半個人開口詢問。

  連他自己的老婆都問不到了,別人問有個屁用。

  於是大家只好悶著一肚子問號上路到毒龍谷,自然,沒有人敢再看不起獨孤笑愚了,甚且還對他抱著七分戒慎、三分忌憚,說話小心翼翼的,能避遠一點就避遠 一點,能不看他就不看他。

  一口氣就可以殺上三百多人,那樣功力高絕、那樣心狠手辣,要是一個不小心惹毛了他,一人、兩人,甚至十人、二十人也不夠他塞牙縫!

  而宮雪菱也不再說要他回去拿鋤頭了。

  現在不是要種田,不需要鋤頭、斧頭或豬頭,他只需要一把扇子,一把可以殺人的扇子。

  「你的扇子,為什麼我從沒見過?」

  「你看過有誰搖扇子種田的嗎?」獨孤笑愚莞爾笑道:「用不著自然就收起來啦!」

  「借我看!」宮雪菱很乾脆地伸出手去。

  獨孤笑愚笑著掏出扇子放在她的掌心上,她馬上縮回手去仔細端詳那把扇子。

  淡紫紅色的絲綢扇面,兩邊是深紫紅色的玉扇骨,中間是檀香木扇骨,散發出淡淡的檀香味,十分精緻高雅,扇面兩邊各一幅畫,一邊是線條流暢、筆觸穩重的 老農荷鋤樂,落款人是君蘭舟,另一邊則是……是……

  「哇哈哈哈哈……」宮雪菱驀然狂笑起來。「這……這誰畫的?」

  「某人,」獨孤笑愚的笑容仍掛在唇上,卻透著幾分無奈。「某個才九歲的小鬼頭,他堅持也要畫,不然就要偷走我的鋤頭讓我沒得種田。」

  「太……太可愛了!」宮雪菱笑得趴上他胸前,還一邊笑一邊握拳捶個不停。

  另一面畫的也是種田的老農,但這位老農就不太樂了,不但噼哩啪啦下暴雨,水都淹上腰部了,而且鋤頭還被狂風吹跑……

  「他老是抱怨我都忙著種田,沒空陪他玩,所以要把我的鋤頭吹跑!」

  「他……是誰呀?」

  「七叔的兒子。」

  鬼閻羅的兒子,不鬼才怪!

  不過,相對於從無錫到呂梁山的快馬加鞭急趕,他們回過頭來要到滇境的毒龍谷這一路,速度減慢了許多,因為多了一個小娃娃,大人無所謂,小娃娃可受不了 苦,獨孤笑愚也舍不得讓寶貝女兒受苦。

  但眼看時限一天天逼近,陸學季兄妹也愈來愈受不了五日一痛的苦,仗著自己身為長輩,宮如媚決定開門見山向獨孤笑愚索討萬年冰玉盒。

  「把萬年冰玉盒給我,你們夫妻倆可以慢慢來,我們要先走一步!」

  獨孤笑愚懶洋洋的瞟她一眼。「姑姑知道蛇芝血蘭是什麼嗎?」

  宮如媚瞥向宮孟賢,後者搖搖頭表示不知。

  「是……蘭花?」照名字來看,應該是吧?

  「的確是蘭花,不過……」獨孤笑愚抱穩女兒,好讓宮雪菱喂她喝米湯。「少了一個字。」

  「少什麼字?」白蘭花?野蘭花?紫……

  「毒!天下至陽之毒!」獨孤笑愚輕輕道,無視眾人愀然色變的反應,他繼續往下說。「血蘭一旦開花便永不凋謝,還會散發出一種致命的香氣,毒龍谷之所以 會成為有去無回的絕地,就是因為谷內滿佈血蘭的香氣,只要吸上一小口,這輩子也就別想再吸到第二口氣了,所以需要萬年冰玉盒去封住它的香氣。此外,血蘭一 旦移位,不到一刻鐘就會枯萎,只有萬年冰玉盒才能夠凍結它的生命……」

  他慢吞吞的抬起眸子,似笑非笑的勾著嘴角。「請問姑姑,你想如何進毒龍谷尋找蛇芝血蘭呢?」

  宮如媚駭然瞠眼,好半晌都答不出話來。

  「那你要如何進去?」宮雪菱問,純粹是好奇,不是為宮如媚說話。

  「我不怕毒,天底下沒有任何一種毒傷得了我。」獨孤笑愚輕輕道。「事實上,我家的人都是百毒不侵。」

  「真的?好厲害!」宮雪菱驚嘆。「是天生的嗎?」

  「當然不是,你以為我二叔冒險進毒龍谷掘取蛇芝血蘭是為什麼?就是為了煉製解百毒的藥啊!」

  「所以,就算你把萬年冰玉盒給姑姑也沒用?」

  「對。」

  「非你去不可?」

  「也沒錯。」

  好,答案出來了,姑奶奶可以到一旁去喝茶休息了。

  「但我們前進速度如此之漫,如果超過限期怎麼辦?」不,姑奶奶還不能喝茶休息,姑奶奶還有疑問猶待解惑。

  「不怎麼辦,橫豎那種毒又死不了人,除非自戕。」

  「咦?」這答案太令人意外了,眾人不約而同驚呼。「不會死?」

  「不會,可是……」獨孤笑愚的笑容多了一點詭譎的味道。「五日一痛會變成三日一痛,而且一痛就痛上整整六個時辰,然後……」

  他聳聳肩,沒再說下去,也不需要再說下去,大家都猜想得到結果是什麼。

  雖然那種毒死不了人,但當中毒者再也承受不了那種痛苦時,也只好自個兒尋求解脫了。

  陸學季猛抽氣,臉色刷一下變成墨綠色的。「那我們還不快快趕路!」

  獨孤笑愚雙眉一揚,笑吟吟的。「你想命令我嗎?」

  換了是以前,陸學季不但會馬上承認他就是要命令獨孤笑愚,還要順帶嘲諷挖苦幾句,然而在見識過獨孤笑愚殘酷無情的殺人本事之後,他什麼也不敢,只敢背 烏龜殼。

  「不不不,我不是!可是……可是……」無助的目光瞥向親娘尋求幫助。

  「他不是那個意思,」宮如媚忙道;「但他們畢竟是雪菱的表哥、表姊,你忍心看他們受苦嗎?」

  「為什麼不?那也是他們自找的,不讓他們吃夠苦頭,他們學得了乖嗎?」獨孤笑愚依舊笑得親切又溫暖,語氣卻十分冷酷。「要按照我的意思,我根本就不想 浪費時間救他們!」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宮如媚憤怒的提高了嗓門。

  「為何不可?」獨孤笑愚淡然反問:「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做個真正的男人,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做個真正的女人——就像姑姑你,兩個都是廢物,要他們留在這世 上又有何用?」

  「你你你……」宮如媚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們哪裡不像男人、女人了?」

  「他們又有哪裡像男人、女人了?」獨孤笑愚帶笑冷哼。「是男人就該頂天立地、無愧於心,知所當為,知所不當為,但你兒子偏偏當為不為之,不當為偏為 之,自私、任性又不能吃苦,膽小如鼠又欺善怕惡,成天只會胡搞瞎搞盡惹禍,惹了禍就推給別人去承擔,請問他哪裡像男人了?」

  兩眼一轉,獨孤笑愚再瞥向一旁的陸佩儀,後者被陸佩琴硬摀住嘴巴,免得她又亂說話惹翻了不該被惹的人。

  陸學季只是自私、任性,陸佩儀則是根本沒腦筋。

  她拿外人沒轍,只能低頭,但獨孤笑愚是她的表妹夫,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無論是否她的長輩,也不管武功有多高,就該聽她的、就該對她低頭,她 總是這麼認為,毫無道理的認定只要是「自己人」就非被她踩在腳底下不可。

  「至於那個女人根本不配被稱作女人,最多只是個任性的孩子。要問女人該是什麼樣子,喏,看看我老婆就知道了……」獨孤笑愚得意的目注宮雪菱。「堅強勇 敢又獨立自主,女人該做的事她都會,男人該做的事她也行,只要是該她做的事,她絕不逃避,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女人!」

  「起碼佩儀會生孩子!」宮如媚脫口道。

  「母狗也會生小狗,」獨孤笑愚低頭對上女兒好奇的大眼睛,她乖乖的一口口喝著米湯,眸子則好奇的在眾人之間飛來飛去。「但母狗會照顧小狗,表姊卻連照 顧自己的孩子都不會,嗯嗯,多虧姑姑提醒我,原來表姊連母狗都不如!」

  宮如媚來不及發視,陸佩儀已憋不住先爆發了。

  但見她一張臉漲紅得像在火裡燃燒的烙鐵,還冒煙,用力一把推開陸佩琴,整個人張牙舞爪的撲向獨孤笑愚,像瘋狗,不,像瘋母狗。

  「敢叫我母狗,我殺……!」

  沒有人來得及反應,一切己結束了。

  獨孤笑愚依舊一臂穩穩的抱住女兒,還對著女兒擠眉弄眼做鬼臉,逗得女娃兒咯咯大笑;另一臂卻伸得筆直,手裡握著他的紫玉檀香扇,扇面已刷開,扇沿恰恰 好抵住陸佩儀的咽喉。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有種你就殺了我,我……」

  「你瘋了是不是?」宮如媚氣急敗壞的一手矇住那張不知死活的嘴,一手硬將陸佩儀往後拖離那把要人命的扇子。「搞不好他真的會殺了你呀!」

  但陸佩儀卻還掙紮著想撲過去「教訓」那個膽敢對她不敬的「表妹夫」,「有娘在,他才不敢!」她信心十足地大喊,很有把握「自己人」絕不敢傷害她,只能 乖乖任由她教訓。

  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有她在有個屁用!

  「他當然敢!」宮如媚真的生氣了,現在才驚覺自己是不是太縱容孩子,縱容得他們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有她在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他姓獨孤,我們姓陸,我 又能拿他怎樣?」

  「娘是他的長輩,他不能不聽娘的!」

  他要真會聽她的,就不敢拿那把扇子比在「自己人」身上了!

  「我不是他的長輩,是雪菱的長輩,我管不到他頭上去,你懂不懂啊?」

  「舅舅總是他的長輩吧?他得聽舅舅的,舅舅得聽娘的,說到頭來,他還是得聽娘的!」總之,她高興怎樣就怎樣,所有人都得聽她的!

  「你……」宮如媚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敲醒陸佩儀的腦袋了。

  宮雪菱見勢不對,忙縮回湯匙,故意用力吸吸鼻子。「笑哥,臭臭的ㄋㄟ,芙兒是不是嗯嗯了?」

  獨孤笑愚一驚,趕緊收回扇子,雙手將女兒舉高送回老婆懷裡。「還給你!」

  宮雪菱又好氣又好笑的橫他一眼,「只有這種時候你才肯把女兒還給我!」再悄悄向其他人使個「請快快滾蛋」的眼色。

  於是,閒雜人等馬上走得半個也不見,陸佩儀也被宮如媚和陸佩琴硬拖走了。

  只剩下宮孟賢,「女婿,我想能不能……」他也想說服獨孤笑愚是否能稍微加快點行進速度,免得宮如媚又跟他埋怨。

  「岳父,」但獨孤笑愚並不打算被他說服,連說服的機會都不想給他。「你手下那些鏢頭趟子手雖說是拿你薪餉為你辦事,但他們是為了生活拼老命,你可曾問 過他們是否願意為姑姑他們一家四口拚掉老命?如果他們不願意,偏又為這種事失去生命,請問岳父如何向他們的家人交代?」

  宮孟賢啞口無言。

  「此外,」獨孤笑愚又說:「倘若大舅子、二舅子為這種毫無意義的事葬送性命,斷了宮家的嗣,請問岳父又如何向你父母在天之靈,甚至宮家祖先交代?」

  一語驚醒夢中人,宮孟賢頓時慚愧得汗流浹背。

  「在我看來,表哥和表姊已是無藥可救,眼下我也只是看在雪菱的面子上,想盡點人事設法糾正他們的個性,岳父卻還想繼續縱容他們,」獨孤笑愚毫不留情的 指控。「請問岳父這麼做跟寵壞他們的姑姑又有什麼兩樣呢?」

  「我明白了,」宮孟賢冷汗涔涔的喃喃道:「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望著宮孟賢匆匆離去的背影,獨孤笑愚的笑容始終不減,而後,他轉注宮雪菱,她正在幫女兒換尿布,彷彿根本沒聽見他們的對話。

  「老婆。」

  「幹嘛?」

  「你不生氣?」

  「生氣什麼?」

  「我對岳父的指責。」

  「謝謝你。」

  「嗯?」

  「你把我想講卻不能講的話全都講出來了。」

  獨孤笑愚靜了一會兒,然後悄悄來到宮雪菱身後,環臂圈住她腰際。

  「你真是個好女人!」

  現在,他總算能夠瞭解老爹為何會那樣寵愛妻子、呵護妻子,凡事都為妻子著想了。

  因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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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獨孤笑愚一番話,宮孟賢不但打發手下的鏢頭趟子手回鏢局,也想打發宮仲卿兄弟倆回去,但宮仲卿兄弟倆打死都不肯離開宮孟賢,他只好讓他們留下來。

  十月初,宮孟賢一行人終於到達大理城,此時離限期己不到十天。

  陸學季的臉是青綠的:因為害怕超過限期之後將會面臨的慘況;陸佩儀的臉是褚紅色的:因為刁蠻的憤怒無法發洩;宮如媚的臉是烏黑的:因為焦急,還得分心 防範陸佩儀向獨孤笑愚做愚蠢的挑釁。

  而獨孤笑愚卻還好整以暇的說要在大理住兩天,因為他的寶貝女兒累了。

  「但期限快到了呀!」宮如媚急道。

  「你急?」獨孤笑愚若無其事的把萬年冰玉盒的包袱遞出去。「那你自己進毒龍谷去找蛇芝血蘭好了!」

  「你!」宮如媚氣得鼻孔生煙又拿他無可奈何,驀而轉向宮孟賢。「大哥!」

  「什麼事?」宮孟賢卻也像沒事人般。

  「看看你的女婿呀!」

  「他怎麼了?」

  「期限快到了,他不但不加緊趕路,還說要逗留在這裡住上兩天,存心要讓大哥你的外甥、外甥女受罪,」宮如媚憤慨的指控。「你怎麼都不管?」

  「我不想管,因為……」宮孟賢深深注視著宮如媚。「他們是該受點罪了。」

  宮如媚呆住了。「大哥?」

  宮孟賢搖頭嘆息,「他們被你寵壞了,再不乘機糾正,他們這一輩子就真的完了!」語畢,他便逕自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不,大哥,」宮如媚急忙追上去。「他們已經知道錯了,真的啊……」

  靜靜地目送宮如媚追進宮孟賢的房裡去,獨孤笑愚和宮雪菱相對一眼,也回房去了。

  「笑哥。」

  「嗯?」

  「你不覺得奇怪嗎?」宮雪菱靠在床頭哄女兒睡覺,一邊問坐在桌旁喝茶的獨孤笑愚。「爹都叫鏢頭他們回無錫去了,但海公子、夏侯嵐和崔景兄妹為什麼還不 肯回去,爹也有叫他們回去呀!」

  獨孤笑愚淡淡一哂。「崔景是……」

  「崔景是為了表姊,崔蘭是為了大哥,這我知道,其他兩個呢?」

  「其他兩個嘛……」獨孤笑愚緩緩轉動著粗糙的茶杯。「你認為海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娘娘腔!」宮雪菱不假思索的回道。

  「是嗎?」獨孤笑愚莞爾。「我倒認為他是個心機深重的男人,他的娘娘腔全是做出來給人看的,好讓人不對他起戒心。」

  心機深重?

  那個娘娘腔?

  「不會吧?」宮雪菱吃驚的瞠圓了眼。

  「這一路來,他一再向我示好,甚至提議和我換帖子結拜為兄弟,處心積慮要跟我拉上關係,目的只有一個……」放下茶杯,獨孤笑愚眸中閃過一絲陰鷙。「我 的武功。他定然懷有相當大的野心欲待實現,所以才會極力拉攏我,企圖讓我成為他最大的助力。」

  聞言,宮雪菱怔了好半晌。

  「好可怕!」她喃喃道。「那夏侯嵐呢?」

  獨孤笑愚眉梢子一揚,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你關心他?」

  宮雪菱白眼一翻,猝然起身,用力將女兒塞入他懷裡,轉身要出去。

  「我去問大哥!」

  「好好好,我說,我說!」獨孤笑愚一轉手將她扯回來坐上他的大腿,一手老婆、一手女兒,好不得意。「他丟不起那個臉。」

  「丟臉?」宮雪菱錯愕的愣住。「丟哪個臉?」

  「是你說的,你曾當面告訴他說他每天都在混日子,這輩子將會虛度光陰、一事無成,倘若他現在走人,豈不正印證了你對他的評語。」

  「所以他才不回去,因為面子?」

  「正是。」

  「無聊!」

  「確實。」

  「應該勸他去種田的。」

  「……」

  這個女人,是不是中了種田的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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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山冰雪披頂,西巒挺拔如屏,狂風在蜿蜓曲折的峽谷中呼嘯著尖厲的怒吼,奔流的江水排山倒海,宛如萬馬奔騰般在怪石陡岸間咆哮而過,激起一波波豪邁悲 壯的浪花,剎那間又殞落於無形。

  「沒路了!」狂風太烈,激流太響,宮孟賢不得不拉嗓子大吼。

  獨孤笑愚默默轉身步向陡峭的山壁,山壁上下左右全佈滿了枯樹綠藤,獨孤笑愚一陣撥弄,綠藤後竟出現一個黑黝黝的山洞,獨孤笑愚點燃早己備好的火把,帶 頭進入山洞內。

  約莫一刻鐘後,眼前豁然開朗,原來他們已走出山洞,眼前是一片圍繞在山巒間的蒼翠林海,還有蜿蜓的溪水,沉靜的小湖,宛如世外桃源般清幽。

  「這裡就是毒龍谷?」

  「不是。」

  獨孤笑愚繼續往前帶路,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他們來到另一座山谷前,他才停住腳步。

  「那裡頭就是毒龍谷。」

  「那我們還不快……」宮如媚起腳就想過去。

  「如果你想死的話。」獨孤笑愚笑咪咪的提醒她。

  宮如媚立刻凍結住了,一腳低、一腳高,不知道該不該讓它落下去。

  「瞧……」獨孤笑愚指指山谷前的地面。「山谷內雖是綠草如茵、繁花似錦,但山谷前卻是一整片乾枯焦黑,除非你閉住氣息,否則任何人一踏上那塊乾枯焦黑 的地面就只有死路一條。」

  「但我們練武之人起碼可以閉息一住香左右,甚至兩住香,這還不夠時間找到蛇芝血蘭嗎?」宮雪菱困惑地問。

  「聰明,你可說到重點了,老婆!」獨孤笑愚笑道。「其實蛇芝血蘭根本用不著費力去找,筆直走進去大約一刻鐘左右,就會看見一大片多到你采不完的紅花, 那就是蛇芝血蘭。可是……」

  獨孤笑愚兩眼望定山谷內。「蛇芝血蘭雖是天下至陽之毒,但要煉製百毒不侵的丹藥,以及其他許多種劇毒的解藥,非得用上它不可,換句話說,它也算是至寶 的一種,舉凡至寶之物必有兇猛之獸護衛左右,而這蛇芝血蘭的護衛是……」

  「蛇!」宮仲卿脫口道:「既然叫蛇芝血蘭,保護它的一定是蛇!」

  「大舅子,你也不差嘛!」獨孤笑愚頷首。「沒錯,的確是蛇,千年大蟒蛇,蛇身粗如水井,蛇長十數丈,令人頭痛的是……」

  「還有什麼好頭痛的,殺了它呀!」宮如媚衝口而出。

  「大蟒蛇擁有一身比鐵石更強韌、堅硬的鱗片,」獨孤笑愚恍若不聞地繼續說他的。「不僅刀劍傷不了它,連拳勁掌風都絲毫動它不得,所以我們殺不了 它……」

  殺不了那條大蟒蛇?那還有什麼戲好唱?

  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更糟糕的是,大蟒蛇雖然無毒,但它卻能夠直接將胃液噴出來傷人,眾所周知,蛇的胃液溶蝕性十分強烈,那大蟒蛇的胃液溶蝕性更厲害千百倍,只要被噴上 一小滴,它就會從表皮溶蝕入骨頭,再從骨頭溶蝕到四周,直到將你整個人溶蝕掉為止,簡單一點說,只要一小滴大蟒蛇的胃液就足夠將你整個人融化成一攤血水, 連骨頭都不剩……」

  毛髮呢?起碼還會留一點毛髮給人家探聽吧?

  大家的臉色開始往雪白方向發展。

  「幸好,大蟒蛇胃液的溶蝕性還不算太快,從肌膚溶蝕到骨頭起碼要半刻鐘左右,還來得及讓你把噴到胃液的肌肉挖出來,但如果你被噴上一整片的話……」

  半刻鐘還不算快?

  所有人的臉色又從雪白逐漸轉為青綠。

  「要掘取血蘭很容易,大蟒蛇甚至看也不會看你一眼,然而一旦你要把血蘭帶出毒龍谷,大蟒蛇就會盡全力阻止你,而你呢,就得卯死命躲開大蟒蛇的攻擊並逃 出谷來,一旦逃出谷之後,大蟒蛇就不會再追你了。」

  「那……很不容易嗎?」宮仲書忐忐忑忑地問。

  那還用得著問,要是容易,毒龍谷就不會被稱為有去無回的禁地,也不會沒有人知道谷裡究竟住了什麼人或怪物,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活著出來過。

  除了毒閻羅。

  「你說呢?」獨孤笑愚笑得兩眼眯成兩條縫。

  「我想……」宮仲書嚥了口唾沫。「呃,應該不容易。」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大蟒蛇有兩條,一公、一母。」獨孤笑愚再補充。

  兩條?!

  一條都搞不定了,要有兩條,乾脆直接投降算了!

  瞬間,眾人的臉色又從青綠轉為烏黑。

  「好了,我該進去了!」獨孤笑愚拎著萬年冰玉盒的包袱就要進去。

  「等一下!」宮雪菱驚惶的尖叫,一把捉住他,不讓他進去。「那麼危險,你怎能一個人進去!」

  「我跟你一起進去!」宮孟賢也說。

  獨孤笑愚搖搖頭。「二十多年前我二叔進去過一回,那回他又躲又逃,跟那兩條大蟒蛇足足玩了將近兩個時辰捉迷藏後才得以安全逃出來,岳父大人,你能夠閉 息那麼久嗎?」

  除非是死人!

  宮孟賢張嘴無聲,獨孤笑愚忽地眸子一轉瞥向夏侯嵐。

  「或者,夏侯公子願意陪我一同進去?」

  夏侯嵐瞬間漲紅了臉,立刻明白獨孤笑愚是故意的,心下頓時窩囊到不行。

  如果他活膩了,馬上就可以勇敢的接下挑戰,然後轟轟烈烈的壯烈成仁;偏偏他還沒活夠,雖然又氣又愧,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回應獨孤笑愚的挑釁。

  「我……我也無法閉息那麼久。」他還不想死!

  「是嗎?那就不勉強了!」獨孤笑愚淡然一哂,再低眸望住捉牢他不放的宮雪菱。「老婆,放心,我二叔都能安全無事,我也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可是……」宮雪菱眼角悄悄溜向宮如媚和陸學季兄妹,表情是猶豫不決的,她的良心正在激烈交戰,想不顧陸學季兩兄妹要獨孤笑愚別進去了,但又 說不出口。

  獨孤笑愚笑得溫柔。「我保證,最多兩個時辰一定會出來,嗯?」

  「不!」宮雪菱終於叫出來了。「反正那毒又死不了人,我們別管他們了!」

  因為她的「自私」,獨孤笑愚禁不住笑出聲來,並當著眾人面前在她額上重重親了一下。

  「謝謝你,老婆,但我必須進去,否則你會被人罵死的。」

  如果獨孤笑愚真的聽宮雪菱的話不進去,不只宮如媚和陸學季兄妹會罵她,外人更會罵她,罵她自私,罵她沒良心。

  「我不怕!」宮雪菱忿忿道:「罵就罵,又啃不了我,誰怕誰呀!」

  「老婆,你聽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那是表哥他們自個兒惹的麻煩,幹嘛要你為他們冒險?」

  「老婆,但我……」

  「你只是一個平凡的農夫,為何要管這種閒事!」

  「老婆……」

  「可惡,你就那麼想去嗎?好,我讓你去,可是……」宮雪菱火大了。「爹、大哥、二哥,我要你們發誓,拿到蛇芝血蘭交給姑姑之後,往後你們得跟姑姑他們 一家子畫清界限,他們姓陸,你們姓宮,宮家再也不能插手陸家的事,就算他們即將被人殺死在你們面前了,你們也要當作沒看見!」

  宮孟賢和宮仲卿兄弟倆互視一眼,點頭。

  「好,我發誓絕不再插手你姑姑一家人任何事。」他嚴肅的立下誓言。

  「我也發誓。」宮仲卿跟進。

  「我也是。」宮仲書也發誓了,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話,他的語氣特別輕快。

  終於可以擺脫那幾個專惹麻煩的傢伙了!

  於是,宮雪菱仰眸瞅定獨孤笑愚。「你發誓一定會很小心很小心?」

  獨孤笑愚點點頭。「我發誓!」

  又遲疑一下,宮雪菱才不情不願的放開手。「一定要出來啊!」

  「我會的。」獨孤笑愚又親親她的額頭,再親親宮雪菱懷中的女兒。「有你們兩個在等我,我怎麼可能不出來呢!」話落,他毅然回轉飛身縱入毒龍谷中。

  獨孤笑愚的身影一消失,隱忍許久的宮如媚才敢爆發出來,連同陸佩儀母女倆一齊怒氣衝衝的衝向宮雪菱,如果不是宮仲卿兄弟護在妹妹身前,陸佩儀還想先和 宮雲菱幹上一架再說。

  「太過分了,菱兒,你怎可如此自私?」

  「姑姑比我更自私!」

  「我是你的長輩!」宮如媚理直氣壯的挺高胸脯。

  原來自私是長輩的特權嗎?

  「姑姑姓陸,我姓獨孤,風馬牛不相干!」宮雪菱嗤之以鼻的別開眼。

  「你叫我姑姑!」

  「那又如何?有本事就去支使陸家的人為你做牛做馬,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請別老是回頭找娘家的人幫忙,怎麼著,姑姑也被陸家的人休了嗎?」

  「你……」

  「夠了!」宮孟賢憤怒的介入兩人之間,「如媚,這是最後一次了,往後你們陸家的事我都不再插手,好自為之吧!」而後,他回頭安慰女兒。「放心,最多兩 個時辰,女婿一定會出來的。」

  宮雪菱默然無言,直勾勾的拿眼盯住谷口。

  兩個時辰,好漫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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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半時辰過去了,宮雪菱焦急的在谷口走來走去,崔蓮悄悄上前。

  「把孩子給我吧,我喂她喝點羊奶!」

  心不在焉的,宮雪菱把女兒交給崔蓮,再繼續踱過來踱過去:心頭的焦慮愈來愈甚。

  眼見女兒如此憂心,宮孟賢也開始後悔。「菱兒,我發誓,這件事了之後,我絕不再管你姑姑他們一家子的事了!」為何要讓年輕有為的女婿去為廢物般的外甥 冒生命危險呢?

  但宮雪菱卻彷彿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繼續踱來踱去,臉上的憂急愈來愈強烈,好像就快哭了。

  「菱兒,你……」他想再安慰他。

  宮雪菱驀地雙眼一亮,猛然煞住腳步,大叫,「笑哥!」旋即飛身撲向谷口。

  幾乎是同時,谷內也撲出一條踉踉蹌蹌的身影,一落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即刻扔下包袱,一手拔出匕首,一手扯下衣衫,咬緊牙關開始刨挖自己身上的肉;宮雪 菱驚駭得一時反應不過來,下一刻,再見宮孟賢和宮仲卿竟也拔出小刀幫他剜肉刮骨,宮雪菱這才一個哆嗦猛然回過神來。

  「爹!大哥!」她又驚又怒的大叫,撲過去想要推開他們。「你們怎麼……」

  「小妹!」宮仲書半途攫住她。「別慌,看仔細!」

  宮雪菱怔了一下,旋即定睛仔細看,這才注意到他們在剜挖的肌膚都已呈現浮腫潰爛的狀況,有的甚至己潰爛到幾乎見骨,頓時心痛如絞。

  「去準備繃帶,快!」宮仲書硬把她轉個身,不讓她繼續看。

  眼看獨孤笑愚半身血淋淋的,宮雪菱一時心慌意亂得不知所措,一聽宮仲書吩咐,立刻飛奔去取包袱,當她在撕扯內衫做繃帶時,一顆接一顆滾圓的水珠滴落在 繃帶上,她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可惡、可惡,他信誓旦且保證會很小心很小心的說,結果卻這樣血淋淋的給她看,他最好不要給她死掉,不然她一定要陪他一起死!

  是他說的,他很歡迎她陪他一起死,不是嗎?

笑問生死緣 第八章 作者:古靈

獨孤笑愚幾乎半邊身子全被大蟒蛇的胃液噴到了,有的地方不但被剜刮至深可見骨,連骨頭也不得不狠下心去刮乾淨,在他昏死過去之前,他只說了一句話。

  「該死的二叔,裡頭明明有五條大蟒蛇!」

  難怪他會如此狼狽,還逃得出來算他厲害!

  但逃出來是一回事,他身上的傷又是另一回事,他那半邊身子被剜刮得坑坑洞洞的,有些地方挖得連白摻慘的骨頭都露出來了;有些地方一大塊肉被挖掉了,簡 直就像肉攤上的豬肉,零零散散的快被賣光了。

  最教人擔憂的是,打從昏厥過去之後,他就沒清醒過,他們隨身攜帶的刀傷藥根本起不了任何效用,雖然宮仲書已趕回大理去請大夫,但來回最快也要四、五 天,獨孤笑愚能不能捱到那時候實在是個很大的疑問。

  而最可恨的是宮如媚母子三人,他們竟然毫不在乎獨孤笑愚的傷勢,趁亂拿了萬年冰玉盒就跑。

  「走了也好,自今爾後,我再也不管他們的事了。」宮孟賢說道。

  宮如媚母子三人一離開,陸佩琴和海公子如果不跟去的話就太可疑了;既然兩個大美女都走了,崔景自然也要跟緊她們,否則他就不叫風流公子。

  至於夏侯嵐,也許他終於看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獨孤笑愚,跟這一趟來,他原想好好表現一下,也好讓宮雪菱明白她做了一個多麼錯誤的選擇,結果只讓 自己顯得更可悲,於是,他也悄悄走了。

  要是他知道他這一趟來反而讓宮雪菱更加瞭解她對獨孤笑愚的感情,他可能會懊惱的乾脆一掌打死自己算了。

  最後只剩下崔蓮,她並沒有跟她哥哥一起走,寧願留在宮仲卿身邊,雖然她不會醫術,但可以幫忙照顧孩子,好讓宮雪菱能夠專心看護獨孤笑愚,而她這一點體 貼,也終於讓宮仲卿真正的正眼注意到她了。

  「謝謝你。」宮仲卿誠心道。

  「不客氣,她是個很乖的孩子,很好照顧的。」崔蓮為孩子換好尿布後,開始喂孩子喝米湯。「獨孤公子那邊如何了?」

  一提到這,宮仲卿的眉頭就皺起來了。「情況很不好。」

  聞言,崔蓮也憂心的朝臨時搭建的藏族牛毛帳篷投去一眼。

  「二公子怎麼還沒回來呢?」

  「他才出發兩天,最快也要四、五天,我真擔心妹夫……」說不下去了。

  「不會的!」崔蓮忙道:「獨孤公子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希望如此。」宮仲卿喃喃道。

  而另一連,帳篷裡,獨孤笑愚幾乎全身都匝滿了繃帶,痛苦得輾轉呻吟不已,眼看厚厚的繃帶依然不停滲出血來,宮雪菱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這兩天來,她的淚水幾乎沒停過。

  「繃帶就快沒了,菱兒,你再去準備一些吧,我想你大哥那邊應該還有一些柔軟的內衫!」為免她更傷心,宮孟賢只好設法支開她,「這邊由我來就行了。」說 著,他擰乾另一塊濕布放到獨孤笑愚高燒的額頭上。

  宮雪菱並不想離開獨孤笑愚,卻不能不離開,沒有繃帶就沒有辦法替獨孤笑愚換藥,就算普通的刀傷藥沒用,他們還是得盡人事。

  然而一掀開帳篷,她就愕住了。

  「這種地方居然還會有其他人來?!」

  就在帳篷前,宮仲卿正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一個瘦伶伶的年輕人,右肩背藥箱,左肩掛皮袋子,手上還拎著一個包袱,雖然文質彬彬的,但身上的陳舊長衫上 下俱是破補丁,好像考不上科考的窮酸書生,連吃飯都成問題了,哪裡還顧得了身上穿得光不光鮮。

  難不成是屢考不中的落魄秀才,由於太羞愧自覺見不得人,於是決定躲到荒山野嶺來隱居?

  不對,他背著藥箱,應該是大夫!

  一想到這裡,宮雪菱立刻一個箭步上前,「這位公子是大夫嗎?」她滿懷期待的問。

  但那位年輕人根本不理會她,甚至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回答她的是宮仲卿。

  「他說他只是個說嘴郎中,根本沒本事醫人。」

  「可是他有藥,」宮雪菱指著藥箱。「也許他的藥有用!」

  「我也這麼跟他說了,可是……」宮仲卿無奈苦笑。「他說他的藥也是騙人的假藥,醫不死人,可也治不好人。」

  「騙人的……假藥?」宮雪菱怔了一會兒,眼眶禁不住又紅了。「那怎麼辦嘛,笑哥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呀!」

  本是面無表情、目光淡然的年輕人雙眸驀地閃過一絲異色。

  「請問姑娘剛剛說誰?」

  「笑哥,我的丈夫,他傷得好重,快死了呀!」

  「他可是複姓獨孤?」

  「對……咦?你怎麼知……耶?」

  才一眨眼,那年輕人業已身影一閃飄入帳篷內,宮雪菱和宮仲卿不禁呆了呆,連忙跟進去一看,年輕人竟已開始在拆除獨孤笑愚的繃帶,他的動作十分快速、熟 稔,就像經驗豐富的大夫。

  「請準備熱水,」他一邊拆,一邊迅速吩咐。「還有繃帶,愈多愈好!」

  「馬上來!」宮仲卿立刻跑出去。

  「但你不是說你只是個說嘴郎中嗎?」宮雪菱疑惑的問。

  「那是藉口,我不喜歡替人療傷治病。」年輕人說。

  難怪他看上去就一副窮酸樣。

  不喜歡替人療傷治病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就窮一輩子,搞不好連養活自己都有問題,更別提穿好看的衣服。

  「他的傷,你有把握嗎?」

  年輕人抬起炯炯神亮的眸子來,這是頭一回,年輕人正眼看她。

  「有我在,他想死也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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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獨孤笑愚吃力的撐開雙眼,眸子酸澀沉重得幾乎剛一睜開就想闔上,可是身邊的人影卻使他硬撐著不讓眼皮掉下來,並疑惑地想轉過頭去看清楚。

  是他嗎?

  誰知他才剛開始扭動頸子上的肌肉,一陣巨大而深沉的痛楚便彷彿驚濤駭浪般自左半身猛然襲來,那痛楚尖銳得好像同時有幾千幾百個人在用斧頭一下又一下地 砍剁他的身體,每一分、每一寸都不放過,而且直接砍到骨頭裡去。

  他覺得自己怏被砍成肉醬了!

  反射性地,他咬緊了牙關,想要以意志力忍受這一波幾乎無法忍受的疼痛,豈料痛楚卻沿著牙關蔓延到腦子裡頭去,使他整個腦子也像是在抽筋、在痙攣似的痛 不可言,他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痛得連呻吟都呻吟不出來。

  「別動,千萬別再動!」朦朧的聲音,好像有人從遙遠的地方對他說話。「不要用力,不要反抗它,慢慢呼吸,對,慢慢的……」

  宛如催眠般的指引,不厭其煩地在他耳邊覆述,好半晌後,他終於慢慢的調勻了呼吸,痛楚也從高峰逐漸消退下來,最後成為一種重鈍的、麻木的感覺,而後, 他再努力打開眸子,怔怔地和另一雙目光對視片刻……

  「怎麼,二叔也把你趕出來了?」聲音沙啞又孱弱。

  「爹說大哥既已成親,下個就該輪到我了。」

  「不成親就不能回去?」

  「是。」

  「那恐怕你這輩子都回不去了!」話落,獨孤笑愚的眼睛再度闔上,雖然他還有好多話想說,卻虛弱得再也沒力氣睜眼張嘴了。

  突然,他聞到一股奇特的幽香,跟著,一樣涼涼的東西湊上他嘴邊。

  「九轉返魂液,在大哥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已經給你喝下半瓶,再喝下這半瓶,你的精神就會回覆過來了。」

  一聽可以回覆精神,他立刻迫不及待的啜飲起來,直至嚥下最後一滴。

  不一會兒,他便感到先前的孱弱迅速褪離他的身體,渾沌的腦袋轉趨清明,全身舒適異常,彷彿乾裂的土地浸潤了充足的雨水,整個人都充滿了勁頭,好像馬上 就可以下田去墾上幾畝荒地了。

  不過他心裡很清楚這只是他的精神回覆了,跟肉體完全無關,他最好還是乖乖躺著,連根頭髮也別動,最多拉開眼皮看人,或者張嘴說話。

  「你,想回去嗎?」聲音依然透著疲乏,但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楚有力。

  「想。」

  「我想也是,咱們家裡頭兄弟姊妹二十幾個,就屬你最戀家,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一出門就想要回家,真是個戀家鬼!」

  「……」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隨便湊合了!」

  「如何個隨便湊合法?」

  「讓你自個兒挑,你一定挑不出半顆雞蛋、龍眼來,因為你不喜歡女人,那只好學學大哥我,哪個做爹的要把女兒嫁給你,或者哪位姑娘家主動說要和你成親, 也甭管對方是圓或扁,你就娶了她,這麼一來,你不就可以回去了?」

  「是。」

  「很簡單,對不?」

  「對。」

  「那就按照我的話做吧!」

  「好。」

  很好,聽話的弟弟才娶得到老婆,不過……

  「話再說回來……」獨孤笑愚的目光停留在盤膝坐在他身旁的年輕人身上,深深嘆息。「瞧你這副好像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德行,想要碰上那種機會恐怕也不容易 啊!」

  「你就不能換件整齊一點的衣衫?」

  「這件還能穿。」年輕人面不改色的拉拉起碼有十幾個補丁的衫擺。

  「天,男人像你這般小氣、吝嗇的還真少見!」

  「我是節儉,節儉是好事。」

  「好好好,你就繼續節你的儉吧!」獨孤笑愚閉閉眼,再徐徐睜開。「現在,告訴我,我的傷勢如何?」

  「不輕,大哥你起碼得先躺上兩個月才能下床,之後再靜養兩個月就可以自己行動了,想要活動自如得再加兩個月,至於掄掌揮拳使功夫嘛……嗯,起碼得再四 個月以上!」

  「要那麼久?」獨孤笑愚有點吃驚。「前前後後加起來十個月快一年了呢!」

  「你得先把肉養出來,人只有骨頭是動不了的。」年輕人嚴肅的指出事實。

  「說得好像我只剩下一副骷髏了!」獨孤笑愚喃喃道。

  「半副。」年輕人一本正經的糾正獨孤笑愚的語誤。「大哥你半邊身子的肉幾乎全被刨光了,若非我有千年紅參果和紫靈芝煉製的凝血續筋生肌膏,大哥絕捱不 過三天,即便邀天之倖勉強捱過去了,想要完全康復也得耗上三、五年以上,而且也無法復原如初,往後你那半邊身子會無法施力、不好使喚,行動滯礙不便,甚至 得拄枴杖走路……」

  他瞄一下藥箱。「幸虧爹讓我把凝血續筋生肌膏帶來了,我可以保證大哥定然能夠痊癒如初,與受傷之前沒有兩樣,甚至看不出半點疤痕來,不過非得要有那麼 久的時間慢慢療養不可,生筋肉骨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想快就容易出差錯,更何況,這已經比三、五年快多了。」

  「的確,如果真是三、五年的話……」獨孤笑愚吞了口唾沫。「好吧,十個月就十個月,或許還趕得上種晚禾。」

  「想幹田裡的活兒,得兩年後。」

  不能種田?!

  「你你你……你說什麼?」這才是真正的災難,最最沉重的打擊,如果不是不能動的話,獨孤笑愚會馬上爬起來跳腳給他看。

  「想幹田裡的活兒,得兩年後。」年輕人又重複了一次。「如果不是我給大哥你喝下一整瓶九轉還魂液,大哥你起碼要十天半個月之後才能夠吭出一聲、兩聲, 那一聲、兩聲聽不聽得見也有問題,哪能像現在這樣一醒來就話說個不停。所以,要干田裡的粗活兒,至少得兩年後。」

  「兩年不能種田?那不是要我的命嗎?」獨孤笑愚好像快死了似的呻吟。「商量一下,不能少個一年、半年的嗎?」

  「沒得商量!」年輕人硬邦邦的回絕,毫不妥協。

  「可惡!」獨孤笑愚咬牙切齒。「都怪二叔。」

  「我聽大嫂說了,裡頭有五條大蟒蛇?」

  「沒錯,不是兩條,也不是三條,是五條,不是二叔在計算方面有問題,就是二叔來的那回恰好其他三條大蟒蛇冬眠未醒,運氣好沒給他碰上。他的運氣好,我 的運氣就不太好了!」獨孤笑愚沒好氣地嘟囔。「說到你大嫂,她人呢?」

  「大嫂很囉唆,不斷詢問你的情況到底如何,我答得煩了就……」年輕人面無表情的用大拇指比比帳篷外。「支使她出去忙活,要她準備熱騰騰的鮮魚湯,你一 醒來就可以喝,一涼了就得另外再煮,這時候她應該又在煮魚湯了吧!」

  獨孤笑愚又笑了。「她很擔心?」

  年輕人點頭。「又急又擔心得像個瘋婆子。」

  獨孤笑愚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的勾著嘴角。「最好不要再讓我聽見你這樣說你大嫂,不然小心我扒你的皮!」

  年輕人馬上低頭認錯。「對不起。」

  獨孤笑愚的眼皮又闔上了。「去找她來吧,我不想讓她繼續焦急下去了。」

  「是。」

  「回來!」

  「大哥?」

  「你告訴過她你是誰了嗎?」

  「沒有,我只告訴大嫂我的名字,君蘭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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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雪菱如飛也似的奔入帳篷裡來,獨孤笑愚一眼就注意到她紅腫的眼眶和憔悴的容顏,然後是她親眼見到他真的清醒過來之後驚喜欲狂的表情,那樣又想哭又想 笑的哽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他很高興,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但她的心早已牢牢的系在他身上了。

  「你很擔心我?」

  沒想到他話一問出口,只不過眨個眼而已,宮雪菱驚喜的表情便全都收拾起來了,而且……

  「一點也不!」

  獨孤笑愚頗意外的徵了怔。「一點也不?」

  宮雪菱傲慢的抬高下巴。「對,一點也不!」

  她就那麼好強?

  獨孤笑愚狐疑地端詳她片刻。「如果我死了呢?」

  「我就陪你一起死!」宮雪菱毫不遲疑地說。「是你說的,你很歡迎我陪你一起死,不是嗎?」

  獨孤笑愚先是感到一陣溫暖的感動,但聽到後來,心頭霎時又蒙上一陣涼意,瞬間淹沒先前的感動,另一陣顫慄竄過背脊,激出一身冷汗,使他機伶伶的打了個 寒顫。

  雖然她的口氣十分輕快,但他聽得出來她是認真的,如果他死了,她真的會跟他死一堆!

  別的女人說這種話可能只是隨便說說好聽話而已,但她不是。

  天,幸好他沒死,不然他的寶貝女兒就會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女,只因為他說錯了一句話!

  所以說,人就是不能太自滿,原以為任何人都傷不了他,他才敢信口說出那種大話,孰料沒有半個人傷到他,他卻被連手腳都沒有的畜生傷了,更該死的是,那 畜生只是吐一口口水就差點要去他的老命了。

  真是窩囊!

  「呃,我渴了,有水嗎?」他趕緊轉開話題,心想以後說話不僅得三思,最好三百思,思完之後還得再檢查三百遍!

  「魚湯,」宮雪菱馬上端來燉好的魚湯。「大夫說你喝鮮魚湯最好。」

  「大夫?」獨孤笑愚挑著眉喝下一口湯。「不用客氣,叫他蘭舟就行了。」

  「不用客氣啊……」其實君蘭舟一報出姓名,官雪菱馬上就想到獨孤笑愚那把扇子上其中一幅畫的落款人正是君蘭舟,換句話說,君蘭舟是獨孤笑愚的親人。只 是,他們為何不同姓呢?「因為他是你表弟嗎?」

  「不,是我二叔的兒子。」

  記得他說過他二叔是大夫,子承父業,這很正常,可是……

  「二叔的兒子?」湯匙訝異地停在半途,「但你們為何不同姓?」

  「因為我爹和幾位叔叔並不是親兄弟,而是義結金蘭的兄弟。」

  「原來如此。」宮雪菱霍然大悟,湯匙繼續往前送至獨孤笑愚嘴邊。「那他又為何叫你大哥?」

  「我爹和幾位叔叔雖然不是親兄弟,但他們的感情比親兄弟更親,為了讓這份親情不至於中斷,他們決定讓他們的孩子各自抽籤挑出七個人再結為兄弟,用緣分 來承續這份親情……」

  獨孤笑愚停頓了一下,喝下另一口湯後再接著繼續說下去。

  「我是獨子,不必抽籤,又因為我的年紀最大,所以我是大哥。至於蘭舟,他排行第二,由於我成親了,因此他也被趕出門來找老婆,不過這可能不太容易。」

  「為什麼?」

  「他不喜歡女人。」

  「他喜歡男人?」

  「不,」獨孤笑愚失笑。「也不是,我想他是覺得女人很麻煩吧!」

  「男人才麻煩呢!」宮雪菱不服氣的咕噥。

  「都麻煩,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安靜片刻,宮雪菱繼續喂獨孤笑愚喝湯,他卻突然嘆了口氣。

  「老婆。」

  「什麼事?」

  「麻煩你不要一邊跟我閒聊,一連掉眼淚好不好?」

  「那又不是我要掉的,是它自己要掉的嘛!」

  「至少現在該停了吧?」

  「人家停不下來嘛!」

  「該死,從第一句話開始你就掉淚掉個不停,我已經快被你的淚水淹死了!」

  「沒關係,我會游水,我可以救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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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數天,獨孤笑愚的情況一穩定下來,君蘭舟馬上決定要回到大理去。

  因為他們所在之處是高山,時序已入初冬,氣溫明顯的降低,再下去會愈來愈冷,還會下雪,以獨孤笑愚的孱弱身軀,最多支持個兩、三天就會凍成冰柱,所以 他們必須回到四季如春、溫暖宜人的大理,那裡才適合獨孤笑愚休養。

  於是,由君蘭舟抱著獨孤笑愚,大家一路施展輕功回大理,在蒼山洱海間的一座小村落裡租了兩間屋舍暫居。

  兩個月後,獨孤笑愚終於可以拄著枴杖讓人攙扶著在屋裡走幾步路。

  再一個月,他可以走出屋外了,結果他就想一路走去種田,倘若不是宮雪菱牢牢「監視」住他,恐怕他早就下田去了。

  「請問你們想到哪裡去?」雙手擦腰,宮雪菱面無表情的擋在前方。

  獨孤笑愚右手拄枴杖,左臂掛在宮仲書肩上,嘿嘿嘿尷尬的笑,宮仲書困惑地來回看他們。

  「妹夫想走遠點去練練力氣,大夫說不可以嗎?」

  「走遠點?多遠?」宮雪菱語氣平扳地問:「到田裡去?然後順便下田插秧,不,現在是整地的時候,還是要去挑河泥施肥?」

  「下田?怎麼可能,妹夫他連路都走不好,哪裡能夠下田?我們最多只是到田邊去看看,絕不可能下……下……」眼看獨孤笑愚的笑愈來愈尷尬,宮仲書說不下 去了。「妹夫,你騙我?」

  「不是騙,我只是……」獨孤笑愚用力咳了好幾下。「忘了告訴你。」

  「忘了……告訴我?」宮仲書喃喃念了一次,「妹夫,你想死也不要拖我下水嘛!」他啼笑皆非的抱怨。

  宮雪菱手臂伸直,堅定的指向屋子。「回去!」

  「不要這樣子嘛,老婆,」獨孤笑愚涎著笑臉央求。「我保證不下田,再多走幾步就好了。」

  「回去!」

  「老婆,別這樣啦,我發誓絕不下田嘛!」

  「回去!」

  「老婆,我……」聲音突然不見了,獨孤笑愚望定宮雪菱後方眯起了眼。

  「咦?」宮仲書也望住宮雪菱後面道路發征。「不會是……他們吧?」

  他們?誰?

  宮雪菱愕然回眸,旋即大大一呆。「他們又回來幹什麼?」

  很快的,宮如媚和陸學季、陸佩儀兩兄妹,以及崔景便站定在他們面前了,只不知為何不見海公子和陸佩琴,大概是海公子覺得跟著他們又沒好處可撈,便隨便 找個藉口回家了。

  「總算找到你們了!你爹呢?」宮如媚急問,神情倉皇、眼色焦慮。

  宮雪菱裝作沒聽見、沒看見,逕自上前替換宮仲書撐住獨孤笑愚左邊身子。

  「走,我扶你回去,我燉了雞湯,最好趁熱喝。」

  「老婆,我發誓絕不下田,起碼讓我看看人家下田幹活兒也好嘛!」

  「好,我讓你自個兒選。」

  「選啥?」

  「讓你去看人家下田幹活兒,可以,今兒個就別想抱芙兒!」

  「……我喝雞湯。」

  獨孤笑愚乖乖讓宮雪菱扶著進屋裡頭去了,而外頭,宮如媚見宮雪菱不理她,便改向宮仲書追問。

  「你爹呢?」

  「爹進城裡找人送信回鏢局,大哥砍柴去了。」宮仲書慢吞吞地回道。

  「那我們進屋裡等。」說著,宮如媚便要帶頭進屋裡去。

  「慢著!」宮仲書橫跨一步擋住他們。「姑姑,想找人幫忙嗎?爹不會再管你們的事了!」

  「與你無關,滾開!」宮如媚粗魯的推開他,逕自進屋去。

  宮仲書聳聳肩,也跟進去了。

  姑姑以為還能夠隨心所欲嗎?

  該吃吃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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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孟賢一進屋便瞧見右邊是女兒正在喂女婿喝雞湯,宮仲卿兄弟倆各坐一旁,左邊卻是官如媚和她那兩個不肖兒女,還有崔景。

  「你又來幹什麼?」他的臉馬上拉下來了。

  「大哥,這回不能怪我們,要怪就怪他!」宮如媚惡狠狠地瞪住獨孤笑愚,憤慨地指控。「他封住了萬年冰玉盒,這麼一來就無法證實裡頭是否真有蛇芝血蘭, 所以唐門的人不肯把解藥給我們,大哥你說,這是不是要怪他?」

  「怪我?」獨孤笑愚笑吟吟的搖搖頭。「我要是不封住萬年冰玉盒,蛇芝血蘭的香味一定會滲透出來,恐怕這屋裡的人除了我之外,早都死在毒龍谷口了,姑姑 你說,我該不該封住萬年冰玉盒呢?」

  宮如媚頓時啞口,無言以對。

  「更何況,」獨孤笑愚又說:「如果唐門的人有本事處理蛇芝血蘭,他們就敢打破玉盒取出血蘭:倘若他們不敢打破玉盒,他們就是沒本事處理血蘭,要那蛇芝 血蘭又有何用?」

  「可是沒辦法證實玉盒裡確實有血蘭,他們就不給解藥啊!」宮如媚急了。

  獨孤笑愚笑容更深,卻毫無笑意。「所以他們要你來找我?」

  「沒錯,」宮如媚理直氣壯的用力點頭。「他們要你去打開玉盒,只要證實裡頭確實是血蘭,他們就會把解藥給我們。」

  「不,他們不只要我打開玉盒,還要我幫他們處理血蘭,因為他們只知道有蛇芝血蘭這種毒花,但從沒見過,自然也拿血蘭的毒無可奈何,特別是血蘭的毒如此 劇烈,他們更不敢冒險,所以需要我這個百毒不侵的人先為他們做出血蘭的解藥。否則他們應該把玉盒交給你們帶來給我打開,而不是要我親自去一趟。」

  「那你就去替他們做解藥啊!」

  「請等一下!」宮雪菱橫跨一步擋在獨孤笑愚前面,雙手擦腰,氣勢洶洶的面對宮如媚。「姑姑,從你拿走玉盒那一刻起,宮家已經和陸家畫清界限了,所以, 麻煩你有事就自個兒解決,別再找我們了!」

  「但沒有他不行嘛!」

  「少再動腦筋動到笑哥頭上,他已經去了半條命還不夠嗎?」

  見宮雪菱態度強硬不好說服,宮如媚只好轉向宮孟賢求救。「大哥?」

  誰知宮孟賢也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自顧自找個好風水坐下,臉朝窗外,閒閒喝茶看風景。

  沒可奈何,宮如媚只好跪下去哀求。「大哥,求求你救救他們吧!」

  宮孟賢回過頭來了,卻不是對宮如媚說話。「菱兒,我買了一些人參、田七和幾隻土雞,有空你就燉給女婿吃,那……」

  「喂喂喂,我娘都給你們跪下了,你們還要怎樣嘛?」見他們對宮如媚的苦苦哀求視若無睹,陸佩儀又像只發瘋的母老虎似的跳起來了,明明是求人的一方,氣 焰卻比誰都囂張。「你們可知道我們毒發時有多痛苦嗎?你們就那麼希望看我們痛苦嗎?」

  耶,居然凶起來了!

  怕你不成!

  「再痛苦也是你們自找的,而笑哥是為你們進毒龍谷,出來時傷得那麼重,你們卻連關心一下也沒有,竟然拿了東西就跑!」陸佩儀凶,宮雪菱也有本事比她更 悍,大家就來比一比吧!「我們就那麼希望看你們痛苦嗎?對,像你們這種自私又任性的人,不多受點苦就太沒天理了!」

  「你……你……」沒想到宮雪菱竟敢如此猖狂,陸佩儀頓時火冒三丈,「你太狂妄了!」她怒吼著撲過去,張牙舞爪地想教訓教訓宮雪菱,早就忘了他們來這裡 的目的了。

  來得好!

  見狀,宮雪菱馬上擺好架式,也打算乘機好好出口鳥氣,最好在她把表姊扁成大豬頭之前都沒有人阻止,不然她會連阻止的人一起痛扁一頓。

  宮孟賢父子三人都裝作沒看見,因為他們知道宮雪菱的本事足可應付陸佩儀綽綽有餘;宮如媚也裝作沒看見,只要她們一打起來,她就有本事鬧到宮孟賢不得不 管這件事;陸學季看見了,不過陸佩儀出面打總比他打好;崔景也看見了,女人打架不多見,他想好好欣賞一下。

  陸佩儀若是母老虎,宮雪菱就是河東獅,兩隻都是潑辣的母大貓,就看誰的牙比較尖、誰的爪子比較利。

  於是,在沒有任何人阻止的情況下,兩隻凶悍的母大貓都露出尖牙利爪來準備把對方抓成一條條腊肉干,一個惡虎撲食、一個蓄勢以待,眼看就要展開第一場黎 明交鋒、最後決戰……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前一瞬間,人影倏閃,獨孤笑愚椅旁突然多了一個人,陸佩儀則像被點了穴道似的凍結在前撲的姿勢上,宮雪菱等半晌等不 到開戰,不由困惑的放下雙掌,不解陸佩儀的火花為何爆一半就熄火了?

  誰潑她冷水了?

  「我回來了,大哥。」

  「采到你要的藥草了?」

  「采到了。」

  「好,那麼……」獨孤笑愚歪著腦袋打量陸佩儀那副怪異的姿勢。「你點了她的穴道?」

  「沒有。」君蘭舟面無表情的否認。

  「沒有?」獨孤笑愚雙眉挑高。「那麼你是……」

  瞳眸半闔,「是。」君蘭舟承認了。

  獨孤笑愚靜了靜,驀而放聲大笑。「蘭舟,你可真頑皮!」

  眾人還搞不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宛如雕像般僵在那裡的陸佩儀,猝然像被狗咬到屁股似的跳起來尖聲怪叫,一邊像猴子似的兩手在身上到處又搔又抓,又 像兔子似的到處亂蹦亂跳。

  「好癢!好癢!不,好痛!不不,好癢!好痛!好癢!好痛!娘,救我啊!」

  見她呼天搶地得好不悽慘,宮如媚和陸學季急忙趨前探視,陸佩儀卻反而叫得更凶,還團團亂轉,轉得宮雪菱和官孟賢父子三人也禁不住好奇的圍過去。

  「怎麼了?你哪裡不對了?」

  「好癢!好痛!娘,救我啊,娘!」

  「到底是癢還是痛,說清楚啊!」

  「又癢又痛啊!娘啊,快救我啊!」

  「哪裡痛?哪裡癢?你不說,我們怎麼幫你呀!」

  「全身都痛!全身都癢!快點救我啊,娘,該死的快救我啊!」

  只不過片刻功夫而已,陸佩儀已把自己抓得像陰魂不散的女鬼,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俱是紅腫的抓痕,看樣子好像還打算把自己的衣服全扒下來。

  獨孤笑愚大笑著起身,扶上君蘭舟手臂。「蘭舟,扶我進去,我想休息了。」

  唐門算什麼,要比毒,毒閻羅若說自己是第二,天下間還有誰敢坐上第一的寶座?

  一個時辰後——

  「蘭舟,太吵了,吵得我睡不著。」

  「是,大哥。」

  片刻後,安靜了,獨孤笑愚笑吟吟的睡著了。

  君蘭舟解了陸佩儀的毒?

  不,他點了她的啞穴,因為獨孤笑愚說的是「太吵了」,而不是「夠了」,這兩者意義是不同的。

  所以,陸佩儀客串了整整六個時辰的啞巴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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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唐門又給了陸學季三個月的藥,但當他們從重慶府回到毒龍谷找人時,宮孟賢他們早已離開了,於是他們只好再找回無錫去,又從無錫找回大理來,等他們 好不容易終於找到宮孟賢時,也恰好滿三個月了。

  偏偏宮孟賢下定決心不再插手陸家的麻煩,宮如媚只好賴在他們那裡不走,讓陸學季兄妹每三天就鬼叫一次給他們聽,不過每一次都被君蘭舟以獨門手法制住他 們的啞穴,他們就算叫到喉嚨真啞了也沒人聽見。

  這樣兩個月下來,陸學季有點不一樣了,不是後悔自己的任性,而是受夠了毒發時的痛苦,他害伯了,但這也算有點進步,只要懂得害怕,明白闖了禍的後果不 但要自己承擔,有時候更是無法承受的痛苦,他的任性自然而然會有所收斂。

  而陸佩儀恰好相反,她不但不後悔,而且把她所受的罪一點一滴都記在心裡,暗地裡發誓要把一切加倍還給「害」她如此痛苦的人。

  不是她自己,而是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其他所有人,特別是宮雪菱。

  如果不是宮雪菱從中作梗,宮孟賢也不會和他們陸家畫清界線,眼看她受苦而不顧;如果不是宮雪菱從中阻擾,憑宮如媚的「耍賴功」,早就可以逼迫獨孤笑愚 到唐門去要到解藥了,追根究柢,一切都是宮雪菱的錯。

  哼哼,總有一天,她非讓宮雪菱得到報應不可!

  就在陸佩儀忙著蓄積對宮雪菱的恨意時,宮雪菱也忙著阻止獨孤笑愚過度勞動自己,因為他可以不用枴杖自己走動了。

  「你又想到哪裡去了?孵秧子?」

  獨孤笑愚回過頭來,笑吟吟的。「不,城裡有市集,我想去逛逛,你要一塊兒去嗎?」

  逛市集?

  她才不信,他一定又想溜到田裡去了!

  「好,我跟你一起去!」宮雪菱主動扶住他的臂肘。

  雖然獨孤笑愚可以自行走動了,但由於左半身依然不太好使力,因此行動相當緩慢,想快一點,得有人扶著他走。

  「芙兒呢?」

  「大哥和崔姑娘在半個時辰前就帶她進城去玩了。」宮雪菱小心翼翼按照他的速度前進。「話說回來,你怎會突然想去逛市集呢?」

  「我要去買筆墨和算盤秤。」

  「筆墨算盤秤?」宮雪菱愕了一會兒,忽又恍然。「給芙兒抓周?」

  「其他的交給你準備。」獨孤笑愚慢吞吞地說。「然後……」

  「然後?」

  「等芙兒抓周過後,我們就得出發到唐門去了。」

  唐門?

  「請等一下!」宮雲菱猝然煞住腳步,神情不善。「你想幹什麼?」

  「我想……」獨孤笑愚笑咪咪的俯下眸子瞅住她。「去要回蛇芝血蘭。」

  「要回?」

  「對,因為我並不是為唐門,也不是為你表哥、表姊冒險進毒龍谷掘取蛇芝血蘭的。」

  「那是為誰?」

  「為了你和芙兒。」

  「耶?」

笑問生死緣 第九章 作者:古靈

大理府與重慶府相距其實並不算太遠,但為了配合獨孤笑愚無法騎馬,只能坐馬車的身體狀況,他們走了半個多月還沒到,因為沿路一碰見有人在稻田裡工作,獨孤 笑愚就會要求停下來讓他看看,不能親自下田,用眼睛看過過乾癮也好。

  然後他就會雙手托腮坐在路邊,一看大半天,滿臉羨慕,接著,他就開始和君蘭舟討價還價。

  「蘭舟。」

  「大哥?」

  「我覺得我已經好了呢!」

  「……」

  「差不多快好了?」

  「……」

  「再兩、三個月就好了?」

  「……」

  「半年?」

  「……」

  「可惡,我是你大哥,你聽不聽我的?」

  「聽。」

  「好,那……」

  「唯獨這件事不能聽。」

  「……」

  當然,每次討價還價的結果,他都沒討到半點便宜,只討到一肚子窩囊,最後總是板著一張臭豆腐的臉回到馬車上,賭氣背身不跟任何人說話,宮雪菱等人見了 都忍不住笑到爆。

  獨孤笑愚是個成熟的大男人,只有這種時候,他比他女兒更幼稚。

  不過大家都能瞭解他的心情,因此總是任由他喊停就停,任由他愛看多久就看多久,任由他一再跟君蘭舟討價還價,最後看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賭氣,大家正好開 心的笑一笑,輕鬆一下。

  除了宮如媚母子三人,他們急得快著火了,每次獨孤笑愚一叫停,他們就差點抓狂,但起碼獨孤笑愚肯跑這一趟去為他們要解藥,他們只好儘量忍耐,真想發 飆,等拿到解藥之後再飆個痛快吧!

  他們並不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二十多年前,六叔曾中過唐門的千魂絕,說實話,既然連他們自己都沒有解藥,唐門實在不應該使用那種毒。為此,爹和幾位叔叔花費了整整三年時間找齊三 種天下至陽之毒,以及三種天下至陰之毒,再由二叔煉製出能解百毒的藥,這才解了六叔身中之毒。又為了避免同樣的事發生,他要大家都吃下那種藥……」

  「所以你才能夠百毒不侵?」

  「沒錯。」獨孤笑愚頷首。「但煉製出來的藥量有限,那藥丸早就沒了。倘若要再煉製,就必須再找齊三種天下至陽之毒,以及三種天下至陰之毒……」

  「原來你是想再煉製那種藥給我和芙兒?」宮雪菱恍然大悟的低喃。

  「我可沒本事煉製什麼丹藥,」獨孤笑愚搖頭道。「那種事得交給蘭舟負責,我只負責找那六種毒。」

  用說的可真容易,光是一種毒就差點要去他的老命了!

  「要你去冒那種險,我寧可不要!」宮雪菱咕噥。

  「所以我一定要去唐門要回蛇芝血蘭,」獨孤笑愚裝作沒聽見她的咕噥。「那是我的,不是給他們的!」

  「但唐門的毒跟暗器無人不懼,就算你跟二弟不怕毒,但其他人呢?」

  「唐門的毒跟暗器無人不懼?」獨孤笑愚驀而朗聲大笑。「唐門的毒算什麼,在二叔面前,他們也得俯首稱臣!唐門的暗器又算什麼,碰上七叔,他們也只能低 頭認輸!」

  「說得跟真的一樣,六叔還不是中了唐門的毒!」宮雪菱不以為然的嘟囔。

  「六叔不諳毒呀!」獨孤笑愚辯駁。「何況那種毒連唐門自己也沒有解藥,但最後仍是被我二叔化解了不是?」

  宮雪菱想了想,「說得也是,唐門自個兒做不出解藥來,卻被二叔化解了,那就是二叔強勝一籌了。沒想到……」她若有所思地道:「二叔是個大夫,竟也對毒 如此有研究呢!」

  「這個嘛……」獨孤笑愚往馬車前方瞥去一下。「你以為蘭舟為何不喜歡為人看病療傷?」

  「對對對,」宮雪菱連連點頭。「這點真的令人想不透呢,他是大夫,為何不喜歡為人看病療傷呢?既然不喜歡,那就不要學醫嘛!搞不懂,不喜歡為人看病療 傷,幹嘛那麼辛苦去學醫呀?」

  獨孤笑愚莞爾,忽地揚聲往馬車前方喊過去。「蘭舟,告訴你大嫂為什麼!」

  布簾另一邊,在前座駕駛馬車的正是君蘭舟。「我不是大夫。」

  不是大夫?

  宮雪菱呆了一呆。「耶?」那是什麼?屠夫?

  見宮雪菱一臉傻樣,獨孤笑愚不由笑開了。「蘭舟跟二叔一樣,他們只對毒有興趣,愛的是研究毒草毒物,而非學醫救人,學醫只是附帶。要知道,想使毒也得 會解毒,所以要使毒,也就得順帶學醫,瞭解了?」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宮雪菱恍然大悟地頷首,但不過一晌,忽又困惑的攢起眉頭。「既是如此,二弟為何解不了表哥、表姊身上的毒呢?」

  獨孤笑愚的視線突然飛開,還把腦袋探出馬車外去「欣賞」沿路的風景。

  見狀,宮雪菱狐疑地眯起了眼,忽地探手一把揪開車前的布簾。「二弟,請告訴我,我表哥、表姊身上的毒,你可解得了?」

  「輕而易舉。」

  「那為何不幫他們解?」

  「大哥說暫時不用。」

  喔喔喔,原來是某人說暫時不用啊!

  宮雪菱柳眉挑起半天高,獨孤笑愚用眼角偷瞄她一下,有點尷尬,宮雲菱臉上沒有一絲兒表情的靜默半晌。

  「二弟。」

  「大嫂?」

  「別聽你大哥的,聽我的。」

  「大嫂要如何?」

  「拿掉『暫時』那兩個字,永遠不用幫他們解!」

  獨孤笑愚怔了怔,霍然狂笑。

  好妮子,竟然比他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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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江畔,南山麓,峰巒疊幛,青黛浩渺,林木聯袂,鬱鬱蒼蒼,這就是武林中除了閻羅谷以外最教人敬而遠之的唐門所在。

  「停!」馬車內忽地傳出沉穩的大喊。

  宮孟賢困惑地朝前望,遙遠的山道依然看不見盡頭,為何要停在半途?

  「女婿,還沒到呀!」

  「快到了,因為……」馬車內再傳出輕笑聲。「再往前幾步有機關。」

  眾人一驚,連忙策馬退後,唯有宮如媚母子三人動也不動。

  「胡說,上回我們來也沒事啊!」

  「上回在山下就有人來接你們上山不是嗎?」

  宮如媚窒了一下。「但這回也是我們,他們為何要對我們用機關?」

  馬車內的笑聲倏變,透著幾分嘲諷。「他們並不在乎你們,在乎的是我,他們想要捉到我。」

  「但你已經來了呀!」

  「我說過,他們不只要我打開玉盒,還要我替他們處理血蘭,不先捉住我,不能保證我一定會聽他們的話。」馬車內的笑聲又變,帶著濃濃的調侃。「要不信, 姑姑你可以再往前試試呀!」

  宮如媚和陸學季兄妹互覷一眼,臉色都不太好,旋即不約而同往後退。

  「難不成我們就耗在這裡?」一邊退一邊抗議。

  「大舅子,麻煩你……」馬車內的聲音慢條斯理的傳出來。「右邊那株枝葉最茂密的樹,砍斷它!」

  宮仲卿不明白為何要這麼做,但仍依言照做,結果令人驚訝,樹一倒,前方就多了一個人,那個到鏢局去傳話的人,傲慢地站在山道中間,用冷漠的目光掃視他 們每一個人。

  「我們要的人呢?」

  他們要的人?

  馬車布簾掀開,在宮雪菱的攙扶下,獨孤笑愚動作緩慢的步下馬車,慢吞吞地來到那人面前,笑吟吟的頷首。

  「我就是掘取蛇芝血蘭的人,不過你們要不起我這個人。」

  那人面色微變,但仍保持冷靜傲慢的態度。「你可以打開玉盒?」

  「我可以,但我不會替你們打開。事實上……」獨孤笑愚笑嘻嘻的露出整齊的白牙齒。「我不但不會幫你們打開,還要你們把蛇芝血蘭還給我。」

  那人輕蔑的冷哼。「你們不想要解藥了嗎?」

  獨孤笑愚哈哈笑。「聰明,我從來沒想過要你們的解藥。」

  那人眼中驀而閃過一絲陰狠,手臂抬起,指向宮孟賢等人,「你不想要,但他們呢?我相信他們……」話說一半,忽又驚呼著踉蹌退後兩步,駭異的瞪住獨孤笑 愚。「你……」

  「不是我,是他!」獨孤笑愚笑咪咪的瞥向面無表情的君蘭舟。「想在他面前使毒,再回去苦練個二、三十年再來吧!」

  那人的傲慢不見了,冷靜不翼而飛,眉眼間隱約有幾分畏懼。

  「說到這,我倒忘了問候貴掌門一下,」獨孤笑愚眨了眨眼。「請問貴掌門的毒解了沒有啊?」

  那人更是驚駭,失聲大叫,「你怎麼知……」驀又噤聲。

  「你們要蛇芝血蘭,不就是為了調配為貴掌門解毒的藥?不過……」獨孤笑愚又瞄一下君蘭舟。「想解我二叔的毒可不容易啊!」

  「你二叔?」

  一聽獨孤笑愚口裡的稱呼,那人頓時嚇得臉色刷一下雪白,咚咚咚連退了七、八步,旋即手臂高揚,咻咻咻連續射出三道響箭,然後再退個五、六步,忌憚又戒 慎的盯著他們,再也不敢妄動。

  響箭一破空,不過片刻,山道那頭便如飛馳來十數條人影,帶頭的人一落地,那人便慌忙湊過去低語,僅僅數句,帶頭的人也變了臉色,又驚又疑的上下打量獨 孤笑愚,那人一說完,帶頭的人就上前一步,雙手抱拳。

  「老夫是……」

  「我知道,唐門大長老,」獨孤笑愚擺擺手打斷對方的自我介紹。「還有,他沒騙你,貴掌門的毒是我二叔下的,理由:懲罰。千魂絕既然沒有解藥,你們就不 該拿出來使用,可是你們不但拿出來使用,還交給別人使用,害得我六叔失去一條手臂,告訴你,你們唐門還能延續到今天已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但那是被不肖門人偷去……」

  「不該使用的毒藥不好好保管,卻被人偷去,這責任依舊在你們掌門身上!」

  說到這裡,大長老終於能確定對方是誰了。

  「可是敝掌門已為這件事受了二十多年的苦了,」他低聲下氣地央求。「難道還不能……」

  「為他解毒?」獨孤笑愚滿臉笑容卻毫無笑意,「那也不難,蘭舟是二叔的兒子,」他指指君蘭舟。「二叔一身所學都已在他的腦子裡,想解貴掌門的毒,輕而 易舉,不費吹灰之力。問題是……」

  他聳聳肩。「貴掌門身上的毒是家父要二叔下的,家父沒說話,我們做晚輩的可不敢隨意違逆長輩的意思,所以我只能說:抱歉了!」

  「但令尊……令尊……」

  「如何才能鬆口?」

  「是。」

  「很簡單,還我六叔一條手臂!」

  哪裡簡單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呀!

  大長老當場傻住,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廢話說夠了,」獨孤笑愚伸出手。「現在,請把蛇芝血蘭還給我!」

  大長老遲疑一下,嘆了口氣,回頭吩咐兩句,再轉回頭來看一眼宮如媚。

  「我想你們也不需要我們的解藥了吧?」

  獨孤笑愚還沒來得及回答,宮如媚就叫過來了。

  「誰說不需要!」

  「但那位公子……」大長老用下巴指指君蘭舟。「他就可以為你們解毒了,多半是你們得罪了他,他才沒有替你們解毒吧?」

  聞言,宮如媚母子三雙錯愕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君蘭舟,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於是再轉注獨孤笑愚和宮雪菱,後兩者一個看左邊說那朵花好漂亮,一個看右邊 讚歎山下的風景真美,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宮雪菱,是你搞的鬼嗎?」陸佩儀怒吼。

  沒聽見。

  「笑哥,這裡交給二弟就行了,我扶你進馬車裡休息吧!」宮雪菱若無其事的扶著獨孤笑愚回馬車。「說不定芙兒已經醒來在找你了呢!」

  「站住,我在跟你說話,你竟敢……」

  陸佩儀怒火愈加藏漲,竟想連人帶馬撲過去,但宮孟賢馬上策馬擋住她。

  「你想幹什麼?」

  「舅舅,明明是他們……」

  「閉嘴!」宮孟賢不耐煩的喝叱,「你們兩個活該受罪,別把罪過扯到別人身上!」話落,他飛身下馬,朝大長老拱拱手。「大長老,可否把解藥給我們呢?」

  大長老狐疑地端詳他。「你是?」

  「他是我岳父,宮家鏢局局主。」馬車內又傳出獨孤笑愚的聲音。「我很疼老婆的,所以,勸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岳父和兩位大舅子,至於其他人,隨你便。」

  大長老心頭一凜,趕緊探懷掏出解藥交給宮孟賢,宮孟賢再轉給宮如媚。

  就在陸學季兄妹倆忙不迭地服下解藥之際,宮雪菱忽地自馬車前的布簾裡探出腦袋來。

  「大長老,勸你一句,下回我表哥或表姊又得罪你們時,別下那種要死不活的毒,要下就下那種見血封喉,想服解藥都來不及的毒,那是他們自找的,我保證不 會找你們尋仇!」

  大長老頓時愕然,宮如媚母子三人倒抽一口氣,旋即轟然爆發。

  「菱兒!」

  「宮雪菱,你是什麼意思?」

  「表妹,你這就太過分了!」

  宮雪菱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免得表哥、表姊又胡亂惹麻煩呀!」說完,腦袋縮回布簾後。

  哼哼哼,再闖禍就非死不可,看他們誰還敢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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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終於解決了,獨孤笑愚決定要帶妻女直接回西陲,宮孟賢再是不捨,也不得不和女兒依依不捨地道別後分手,各自走各自的路,宮如媚母子三人自然也跟著 宮孟賢回無錫去了。

  在宮雪菱和宮孟賢父子三人道別之時,獨孤笑愚乘機和崔景「閒聊」兩句。

  「崔公子真那麼喜愛我老婆的表姊?或者只是不想認輸?」

  「都不是。」

  「咦?那麼崔公子是……」

  獨孤笑愚背著兩手看風景,崔景也背著兩手用眼角覷視陸佩儀。

  「女人我閱歷無數,可沒見過如此任性、刁蠻,而且可惡至極的潑婦,老實說,我原是想看看她到底會可惡到何種程度,還有,她會招來何種後果,不過我已經 沒興趣再看下去了。現在……」他的眼角視線轉移到宮雪菱身上。「我終於知道好女人和爛女人的分別在哪裡,也想要認真找個好女人定下來了。」

  獨孤笑愚怔愣一下,旋即回過眼來仔細端詳崔景,似乎能瞭解他為何如此風流成性了。

  「那麼,祝你好運。」

  「謝謝。」

  接下來,該換獨孤笑愚和君蘭舟道別了。

  「我要回家了,你呢?」

  「出關。」

  「出關?」獨孤笑愚雙眸睜了睜。「你要去找血玫瑰?」

  君蘭舟點頭。「是。」

  「我跟你一起去!」獨孤笑愚毫不猶豫地說。

  君蘭舟微微皺眉。「但大哥你要回家了。」

  獨孤笑愚不以為然的擺擺手。「晚點再回,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瞧瞧我,原也是信心滿籮筐,誰知情況卻出了意外,險些就把老命留在毒龍谷了!」

  「可是……」

  「別說了,大哥的決定你敢不聽?」

  「不敢。」

  「既是不敢,咱們走吧!」

  於是,獨孤笑愚臨時改變計畫,決定先和君蘭舟出關找到血玫瑰之後再回家。

  由於不必趕時間,他們行進的速度也不快,甚至是拖拖拉拉的,有時候還會拿女兒累了做託詞,在經過的城鎮裡硬是住上好幾天,或者說是哪個地兒新鮮,又混 在那個地兒玩上好幾天,而宮雪菱又懷孕了,這更是個好藉口,行進速度絕不能太快,免得動了胎氣。就這樣硬是拖上兩個多月才到潼關。

  剛過晌午,他們就住進了客棧裡,要上路,過兩天再說。

  「笑哥,你這麼拖拖拉拉的,有何陰謀?」宮雪菱低頭補綴衣裳,漫不經心似的問。

  「咦?有嗎?」獨孤笑愚笑得好不無辜。「我怎地不知?」

  宮雪菱哼了哼,頭也不抬。「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想拖到身子骨全好了,到時候才能幫二弟的忙,對吧?」

  「真是知我者莫若老婆啊!」獨孤笑愚嘿嘿笑,一面牽著剛會走路的女兒在桌子周圍搖搖晃晃的繞圈子走。「不說這了,還是說說岳父大人吧,他沒有再問你, 我究竟是誰,或者我爹、我幾位叔叔究竟是誰嗎?」

  「沒有。」

  「喔。」

  「但他倒是告訴過我,公公可能是誰。」

  「是嗎?那麼,岳父說我爹可能是誰?」

  宮雪菱咬斷線頭,再另外對針孔穿新線,依舊漫不經心的。「十多年前退出江湖隱居西陲,又有如此駭人的武功,連百曉會與唐門都那樣忌憚畏懼的,那只有一 個可能……」

  「哦,什麼可能?」

  「閻羅谷的七閻羅……」宮雪菱頓住,在線尾打好結後再繼續往下說:「而笑哥你應該是笑閻羅的兒子——難怪你老是笑咪咪的。其實七閻羅的後人有好幾位早 已在西陲地面傳出名頭,但由於他們向來不進中原半步,所以中原武林道上的人都不知道,如果爹不是曾護鏢到西陲,他原也是不知的。」

  獨孤笑愚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繼續和女兒「散步」。

  「那麼,岳父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宮雪菱也低頭繼續縫補。「爹說十多年前那場紅衣教大戰他也參加了,當時如果不是七閻羅及時出現伸手幫中原武林道上抵抗紅衣教,中原武林 早就淪入紅衣教的魔掌中了……」

  她挺了挺腰,再繼續針起針落。「後來爹也聽說七閻羅雖然手段殘酷,但所殺之人皆是罪有應得,換句話說,他們並不是壞人,只是手段極端了一點罷了。既不 是壞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那麼你呢?你也不伯嗎?」獨孤笑愚再問。

  宮雪菱猛然抬起頭來,一臉不可思議,「我?怕?」她嗤之以鼻的翻了一下白眼,「怕什麼?怕一個沉迷於種田,整天只曉得下田耕種、回家養豬,還會洗衣做 飯的丈夫?你真是愛開玩笑!」話落,腦袋又低下去了。

  獨孤笑愚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他突然抱起女兒猛搔她胳肢窩,搔得女娃兒咯咯大笑得流口水。

  「我想,笑閻羅和哭閻羅一定會喜歡你這個媳婦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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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之水,原該是農民耕種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沒有水就灌溉不了農田,農田要是干枯了,來年大家只好啃甘藷過一年。

  然而在黃河下游兩岸,江河之水卻是百姓心中最大的恐懼,大量的泥沙淤積,年年的斷流,再加上夏季的暴雨洪水,淹沒田園、奪去人命,每每造成百姓莫大的 傷痛。

  過了潼關,獨孤笑愚才知道連續兩天暴雨後,黃河又飆漲了。

  「我們最好改道。」他當機立斷,決定回頭改走平涼官道。

  可惜己來不及了,馬車才剛掉頭,便聽得有人驚恐的大叫,「缺堤了!」

  他探出馬車外一看,眼見滾滾黃浪以雷霆萬鈞之勢奔騰而來,波濤洶湧,聲勢驚人,他不假思索,即刻將女兒丟給君蘭舟。

  「芙兒交給你,若是走散了,你直接回家!」旋即一把捉住宮雪菱,提氣縱身飛出馬車外,但立刻又踉蹌落地,差點一個跟頭撲在地上,「該死!」此刻他才明 白,君蘭舟為何堅持他起碼得再過兩個月後才能夠練功。

  他體內的真氣根本無法順暢運行,一進入左半身經脈就潰散了!

  宮雪菱悶不吭聲,立刻反手捉住他的左臂掛在她肩上,繼而嬌喝一聲飛身而起,帶著他奔向高處。

  也該讓他瞧瞧她的功夫了!

  很快的,他們來到山崖上,誰知獨孤笑愚兩腳都還沒站穩,宮雪菱就丟下他,轉身又奔回山下。

  「老婆?」

  「我得去救那個小娃娃!」

  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但她自己也身為人母,怎忍心眼睜睜看著跟她女兒一樣大的小娃娃淹沒於滾滾黃浪之中呢!

  獨孤笑愚又急又氣,但他體內真氣轉不過來就是轉不過來,只好焦急地看著宮雪菱先順利地救起一個小娃娃,再救起一個小弟弟,第三趟再一手女人、一手娃 娃,然後,她又奔下山去了。

  「該死,老婆,夠了!」

  「再一個就好了!」

  但這最後一回卻不是那麼順利,就在宮雪菱即將奔到山腳下時,冷不防的,從旁竄出一個女人——陸佩儀。

  自從得知她之所以會多受兩個多月非人痛苦,差一點就想自己尋求解脫,那全都是因為宮雪菱暗中阻止君蘭舟為她解毒的緣故,當時她就下定決心非讓宮雪菱吃 到更大的苦頭不可,後來毒一解,她就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隨著宮孟賢一行人走不到半天,她就偷偷溜走,遙遙跟在宮雪菱的馬車後,耐心的等待時機,獨孤笑愚的身體尚未復原,她不擔心,她顧忌的是君蘭舟,他不但 會武功,還會使毒,不能不防。

  至於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宮雪菱死了,還有她娘親和舅舅在,相信獨孤笑愚也不敢對她怎樣。

  她的自以為是總是毫無道理!

  「總算讓我等到機會了!」她冷冷的笑,「宮雪菱,你的報應到了!」話落,她猝出一指點上宮雪菱胸前的穴道封住她的功力,旋即使勁一推將宮雪菱推入洶湧 的黃浪中。

  哼哼哼,沒有功力,看她如何逃出這片湍急的波濤!

  事出意外,毫無防備的宮雪菱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暗算了,不過她也反射性的一把揪住陸佩儀的衣襟,順帶也把兇手給扯下去了。

  無論如何,先找個墊背的再說!

  於是,兩個女人就這樣掙紮著、尖叫著落入河水中,然後陸佩儀反過來抓住宮雪菱不放。

  她不會游水!

  被一個不會游水、只會掙扎尖叫的女人捉住,宮雪菱再是如何善泳也沒用,兩個女人糾纏成一團,在澎湃洶湧的河水中翻來滾去、載沉載浮,不一會兒,一道黃 浪撲來,兩個人就不見蹤影了。

  陸佩儀一出現,獨孤笑愚就拔腿往山下狂奔,但當他跑到宮雪菱跌下水去的地方時,水面上早已不見宮雪菱的影子了,他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

  他的妻子呢?

  他的老婆呢?

  他女兒的親娘呢?

  她呢?

  「雪菱!!!」

笑問生死緣 第十章 作者:古靈

宮雪菱淹死了嗎?

  當然沒有,還沒見到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七閻羅,她怎能死,真死了也要再摸回來!

  不過她倒是喝了不少黃褐褐的泥水,又意識不清的昏睡了好一陣子,清醒後才發現她和陸佩儀都被往關外去的商隊救了,由於當時商隊己出關進入沙漠之中,她 也不敢自己穿越沙漠回中原,一個不小心一步走錯,也沒人能告訴她正確的方向。

  沙漠裡的蠍子或蛇不會告訴她吧?

  何況她的身子仍然很虛,走也走不了多遠,她可沒興趣在沙漠裡曬成腊肉干,因此她決定等商隊做完生意後再跟他們一塊兒回中原,雖然要多耗點時間,起碼保 證安全。

  萬萬想不到領隊那一番勸說她不要急著自己一個人先回關內,不然很容易迷失在沙漠之中的話,根本是騙人的甜言蜜語。

  他早就打好如意算盤,要把她和陸佩儀一起賣了。

  幸好她醒來時功力已恢復,大概是在河水中好死不死撞上石塊、木頭什麼的,恰好撞開了她被封住的穴道,不過她不會讓表姊知道,那女人,竟想謀害她!

  總之,她決定先虛以委蛇一番,再找機會逃走,至於表姊,管她去死!

  陸佩儀沒注意到,她可注意到了,那個乾巴巴、瘦伶伶的老頭子領隊和兩個護衛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其他人也相當悍野,想也是,敢出關和蒙古人做生意,沒 有一點保護自己的本事可不行,想跟他們撒野,多半是自討苦吃。

  看吧、看吧,表姊又想撒刁,結果反而被點了氣海穴廢去武功,還被五花大綁的裹成粽子了!

  之後,她們被賣給了蒙古的奴隸販子,再輾轉幾手賣到了韃靼族某部落。

  由於那是在一個十分盛大的競技兼交易的會市上做的買賣,大家忙著交易和競技,也沒有人想到要先「嘗嘗看」她們的「滋味」如何,她們才得以逃過被幾十, 甚至幾百個男人「試用」看看的慘境。

  待會市一結束,韃靼人馬上開始教她們蒙古語言,訓練她們學習他們的飲食和習慣,以及韃靼人日常生活上的各種工作,因為首領的女兒要出嫁了,她們是充作 「嫁妝」的六名女奴隸之二,而奴隸的定義就是:

  萬能的苦工,什麼都得會。

  不過,那種小事還難不倒宮雪菱,自從嫁給莊稼人丈夫之後,每天養雞養鴨、種菜又下田幹活,各種農家苦差事都幹到不行了,就差沒去挖土搬石造城牆,其他 還會有什麼更辛苦的?

  呃,蒙古語是有點小難啦,可是,既然生活在他們的部落裡,想不會也很難。

  但是嬌生慣養的陸佩儀可就不行了,她不但什麼也不會,而且傲慢的什麼都不肯學,武功被廢了仍不知死活,竟還敢用尖酸刻薄的語氣說人家是野蠻人,反過來 要人家服侍她。

  結果可想而知,她先是挨巴掌,跟著是拳打腳踢,接下來挨鞭子,最後終究學乖了——一點點。

  她終於懂得要忍耐了,就像她拿出最大的耐心偷偷摸摸跟蹤宮雪菱兩個多月,最後終於給她逮到機會讓宮雪菱得到「應有的報應」——雖然功敗垂成,但她會再 接再厲,絕不放棄。

  現在,她也得忍耐,總有那麼一天,也會給她逮到機會好好報復這些野蠻的蒙古人的!

  但她依然不懂得要反省自己的錯誤。

  其實部落首領的女兒娜朵不但會漢語,還是個十分豪爽大方的蒙古姑娘,很容易伺候,對待奴隸也相當寬容,但由於陸佩儀的態度實在太令人厭惡了,才會招致 她的反感。

  明明是個低下的奴隸,陸佩儀卻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就傲慢的端起架子來,趾高氣昂的要所有人——包括娜朵在內——都得順從她; 非得要鞭打她一頓,她才會收斂一點。

  這己注定了陸佩儀未來悲慘的命運,只是陸佩儀自己還不知道,猶在那邊計算著要如何報復侮辱欺凌她的蒙古人。

  至於宮雪菱恰好相反,她得到娜朵非常友善的對待,因為……

  「咦,你懷孕了?」

  「四個多月了。」

  「啊……」娜朵的目光充滿同情。「你是被騙來的,還是被捉來的?」

  「這個嘛……」宮雪菱想了一下。「都有吧!」

  「對不起,沒有理由,我不能放你自由。」娜朵歉然道。「或者你丈夫會拿錢來贖你?」

  最好是,可惜……

  「不可能,他多半以為我死了,」宮雪菱苦笑。「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我竟然會跑到關外來了!」

  她猜想獨孤笑愚必定是沿著黃河下游尋找她,這是常理,流水不是人也不是貓或狗,只會往下游跑,不會回頭流回上游,想當然爾,他連根頭髮也找不到,因為 她已經被賣到關外來了。

  於是,他會認為她已經淹死了—一如同所有在黃河水難中失蹤的難民一樣,搞不好屍體都被魚蝦啃去一半了,那種屍體不找也罷,找到了也認不出是不是她,再 三考慮之後,他決定為「亡妻」建一座衣冠冢,掉幾滴淚水,或許還會作首詩悼念她,畫張像緬懷她,然後,回老家種田去。

  再是深濃的夫妻之情遇上死亡也會斷絕。

  所以,想逃離蒙古人的地盤,她得自行想辦法,這也不太難,只要有充分的準備、完美的計畫就行了。

  事實上,她腦子裡已經開始在籌畫一個十全十美的計畫了。

  「這樣吧,我會保護你,你可以安心生下孩子,我保證不會議任何人搶去你的孩子。」娜朵慷慨地說。「此外,除非你願意,我也不會讓任何男人碰你,你覺得 如何?」

  她也不會允許任何男人碰她,除了獨孤笑愚。

  「謝謝你,你真慷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才好?」這是真心話,在這裡她只是個奴隸,娜朵卻對待她如同朋友。

  「不客氣,但如果你真想報答我的話……」不知為何,娜朵突然臉紅了起來。

  「怎樣?」宮雪菱困惑地問。

  「你能不能……咳咳,能不能告訴我……呃,告訴我新婚夜……」娜朵不但臉愈來愈紅,聲音也愈來愈細。「究竟……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宮雪菱怔了一下,驀而失笑。「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有啊,但是我根本不懂她們說什麼。」

  「我想也是……」

  記得她娘親告訴她的也只不過是說洞房花燭夜必然會疼痛、會流血,但她一定要忍耐,不能大驚小怪的又哭又叫說:「不要!」至於「精采內容、詳細內幕」, 半個字也沒提到。

  媒婆更誇張,只說要她學那種死透了的屍體一樣乖乖躺著,任由男人在她身上為所欲為就行了。

  說的簡單,初夜還行,但之後,想做屍體就很難啦!

  「你想知道多少?」

  「愈清楚愈好!」

  「好,那麼……」

  宮雪菱忽地斷聲,左右看看沒人,還是不放心,一把捉住娜朵往氈包裡拖,再拉下門簾。

  「其實很簡單,男人啊,就跟狗一樣,當他們……」

  半個月後,娜朵就嫁到更北方的不裡牙惕部落去了,宮雪菱和陸佩儀自然也跟著去了,因為她們是不用裝箱的「嫁妝」。

  之後,不管娜朵有什麼問題,她都會在私底下詢問宮雪菱,宮雪菱也盡其所能為娜朵解惑,相對的,娜朵也牢記會保護她的諾言,不僅讓宮雪菱能夠安安心心的 待產,而且她交給宮雪菱唯一的工作是:陪伴她。

  半年後,宮雪菱產下一對雙生子,獨孤家代代單傳的慣例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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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蒙古人的地盤上,不先摸清楚東西南北,搞不好會一路走到鄂羅斯去吃冰!

  所以,按照宮雪菱的計畫,九個多月應該夠時間讓她博得娜朵的信任,再暗中摸清楚逃亡路線,之後,等孩子滿百日,她就可以找機會逃之夭夭了。

  多麼完美的計畫!

  她沒料到的是,老天一點也不讚同她的計畫,要博得娜朵的完全信任並不太困難,但在不裡牙惕,從十月到二月,冰封期長達五個月,當娜朵的信任足以讓她自 己到處走動時,老天竟然開始下起雪來了,孩子滿百日時,冰雪也才剛開始要融不融,別說勘查逃亡路線了,她連氈包都不想踏出半步。

  無錫的冬天也會下雪,雖然雪下得並不多,但她可沒見過冰封的世界,颼颼寒風冷得幾乎凍掉她的鼻子,哪裡還有辦法搞清楚東西南北。

  完美計畫徹底崩潰!

  好吧,重來,就是現在,開始勘查路線吧!

  可是,漠北的初春一向是最差的季節,通常牧民會趁夏季來到之前,遷徙到湖邊緣草地過夏,馬牛羊群才能再度養得肥肥又胖胖的。

  連「家」都要換地方了,還勘查什麼路線!

  迫不得已,她只好再度延後計畫,跟著部落一起遷徙到一座湛藍遼闊的天然之海旁,然後,大家開始忙碌起來,紮營、趕牛羊吃草、揀牛糞準備燃料等等。

  直到寒冬來臨之前,他們都會住在這裡。

  「走,阿雪,陪我去巡視!」娜朵招呼宮雪菱陪她巡視,因為娜朵是未來的首領夫人,這是她必須學習的責任。

  「請等一下!」宮雪菱忙著要把一個兒子背到背上,另一個抱在懷裡。

  「給我一個吧!」娜朵順手抱去一個小娃娃。「我也該學習一下如何照顧孩子了。」因為她也懷孕了。

  於是,兩個女人一人抱一個娃娃,一走出氈包就碰上一個衣衫襤褸、灰頭上臉的女人,懷裡抱著一堆乾燥牛莫準備去起火,那女人經過她們身邊時,宮雪菱可以 感覺到自那女人身上傳來濃濃的恨意。

  「阿佩好像很恨你,為什麼?」娜朵隨口問。

  「她也很恨你呀!」

  「她恨我很正常,但你不是她表妹嗎?」

  「那又如何,」宮雪菱聳聳肩。「只要不肯順從她,就算我是她老娘,她照恨不誤!」

  「所以你才不願幫她說話,讓她輕鬆一點嗎?」

  「她想害死我,我才會被捉到這裡來做奴隸,我幹嘛要幫她說話?」

  「她想害死你?」娜朵吃了一驚。「好狠!難怪你不願幫她,換了是我,我會殺了她!」

  「不,殺了她太便宜她了,就讓她繼續在這裡受苦,讓她明白想要害人,自己也會得到報應!」換句話說,當她要離開這裡的時候,她也不會招呼表姊一塊兒逃 走,她可沒有那麼多條命讓表姊害來害去。

  「也是,到現在她還是那麼傲慢不馴,恐怕一有機會,她還是會害你!」

  「我也這麼想。」宮雪菱瞥她一眼,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對了,這裡離涼州多遠呢?」

  「可遠了,騎馬也要七、八天以上吧!」

  那麼遠?!

  宮雪菱嚥了口唾沫,有點無助地眺向遠方。那麼遙遠的逃亡路程,她該如何勘查路線?

  啊,對了,用問的!

  逃亡路程太遙遠,不能親自去勘查,宮雪菱只好用問的,再偷張地圖來畫上路線,到時候按照地圖走就對了。

  當然,問的方式要很有技巧,而且要這個人問一點、那個人問一點,免得還沒問個所以然出來就被人家知道她打算落跑了。另外,還得準備糧食,準備孩子的尿 布,最好能偷到一匹馬,不然還沒逃回中原,她可能就先累死了!

  自然,這種方式得花上許多時間,等她終於準備妥當時又過了三個月,部落再度忙碌起來了,這時候表演千里大逃亡最合適。

  不料,她還沒開始逃,人家就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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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至八月是大漠草原上最亮麗的季節,荒涼禿透的遼闊原野重披上嶄新的碧綠,天空高遠湛藍,和風習習,新生的牛犢、馬駒、羊羔成群歡跳,潔白的乳汁如 泉水噴湧,在這牲畜膘肥肉滿的季節裡,正是草原民族聚集到「敖包」周圍,以祭祀的方式來感謝大自然哺育之恩的時候。

  娜朵的部落也不例外,一早族民們就換上漂亮的新裝,笑逐顏開的騎著駿馬,趕著駱駝去大草原參加奈亦日大會(那達慕)。

  這是一年當中他們最興奮的日子,因為祭敖包之後還會舉行技藝比賽,而奈亦日大會幾乎等於一座臨時城市,是競技的盛會,也是物資交流的集散地,牧民會在 大會上賣出一年的收穫,再買來一年所需的物品,高高興興的玩,順便達成交易。

  「很多漢人商隊也會來,那個賣掉你的商隊應該也會再來。」娜朵說。

  經娜朵一提醒,宮雪菱才想起去年她就是在奈亦日大會上被賣掉的。

  沒想到已經一整年過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她那個莊稼人丈夫多半已經再娶了另一個老婆,好給他生下「代代單傳」的兒子,她要是回去的話,不曉得他會把 她這個「亡妻」擺在哪裡呢?

  靈桌上?

  「真希望他們被搶!」可惡,都是他們害的,明明是漢人,竟然捉漢人賣給蒙古人,太差勁了,那種人沒有報應也實在太沒天理了!

  「那是很有可能的,畢竟在草原上,搶劫掠奪是家常便飯。」

  「起碼你們不會搶劫自己蒙古人吧?」

  「誰說的,敵對的部落,我們照搶不誤,瓦刺部落就常常來搶我們,難道你們漢人就不會搶劫漢人嗎?」

  哪裡不會,到處都是!

  「還有多久才會到大草原?」宮雪菱問,輕輕扒開兒子拉住她辮子不放的手。

  「半天時間吧!」娜朵漫不經心的回答,目光瞥向一旁。

  「半天時間啊……」宮雪菱也心不在焉的重複道,眸子也朝同一個方向瞄去。

  「阿雪。」

  「幹嘛?」

  「你表姊又在瞪你了。」

  一望無際的闊天碧地綠油油,隊伍從北到南綿延著草原之路,興奮地朝大草原敖包前進,宮雪菱與娜朵胸前各抱著一個小娃娃坐在勒勒車裡,後頭跟著五個步行 的奴隸,穿著單調醜陋的夾袍,蓬頭垢面,因為她們沒有時間整理自己。

  其中一個腦袋深垂,一雙充滿怨恨的眼神卻不時溜進勒勒車內凌遲她們。

  「不,是你。」

  「明明是你!」

  「我看是你。」

  「我說是你!」

  「是我們,可以了吧?」

  「你說她會不會在我們的食物裡下毒?」

  「……」要下毒也得有毒可以下吧?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表姊,眼看從小嬌生慣養的陸佩儀淪為萬能奴隸,每天從早到晚被操個不停,雖然在宮雪菱看來那些工作並不算太辛苦,但對於養尊處優的 千金大小姐來講,自己洗把臉都很辛苦,何況是做苦工,那簡直是要她的命!

  說實話,她還真有點同情陸佩儀。

  可是,她還是不會讓陸佩儀和她一起逃走,但至少她可以跟娜朵說幾句好話,讓陸佩儀過得輕鬆一點,不過她得先跟陸佩儀談談。

  「表姊,你還是那麼惱我,恨不得我死嗎?」

  趁中午隊伍停下來準備食物,娜朵照例去陪伴她的夫婿用餐時,宮雪菱找上陸佩儀,想和她談談。

  「不,我更恨你了!」

  就知道!

  宮雪菱深深嘆息。「為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如此痛恨我,恨到非要殺了我不可?」

  「你的存在就讓我痛恨!」陸佩儀咬牙切齒地說。

  「喂喂喂,這太無理了吧?」宮雪菱抗議。

  「舅舅最疼愛的是你,」陸佩儀好像沒聽見某人的抗議,自顧自說她的。「但我娘最愛的卻不是我,而是大哥……」

  「那是姑姑的問題,幹嘛怪到我身上來?」

  「舅舅有能力保護你、呵護你,我娘卻只能用耍賴的辦法逼迫舅舅替她處理麻煩……」

  誰教她不找陸家,偏偏找回宮家來。

  「那些麻煩還不是你們自個兒兜來的!」

  「外公早早便替你訂下親事,陸家卻根本不管我的親事……」

  那種事也要怪她?

  「我不是讓給你了!」

  「你嫁給莊稼人過得幸福無比,我卻無緣無故被夏侯嵐休了……」

  無緣無故?

  「我每天做牛做馬,你可沒見到!」宮雪菱喃喃咕噥。

  「最可惡的是,」陸佩儀髒兮兮的臉上滿是憎恨,目光要是可以殺人,宮雪菱早就被她殺死一千次了。「原以為你嫁給莊稼人會過得很艱苦、很窩囊,到頭來卻 發現原來那個莊稼人才是最厲害的……」

  她更意外好不好,誰會想到武林中談虎色變的笑閻羅的寶貝兒子,竟然是個種田為生的農夫!

  「那是你自己不要的咩!」

  「還有,你故意叫君蘭舟不要替我解毒!」

  陸佩儀每說一樣,宮雪菱都有辦法理直氣壯的反駁回去,直至陸佩儀指控到這一項,她終於顯得有點心虛,不過那也不能全怪她。

  「那個……呃,咳咳,我只是希望你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

  「我推你下水,你竟然也把我拉下水了!」陸佩儀美目中流露出無比憤怒的譴責。「你想害死我嗎?」

  她想害死她嗎?

  太可笑了,她可以想殺人就殺人,被害者就只能乖乖就死不成?

  「喂,你可以殺人,我就不可以找兇手報仇嗎?」宮雪菱啼笑皆非的辯駁。

  「同樣做奴隸,你可以輕輕鬆鬆的做,我卻不工作就得挨鞭子!」

  那也是她自找的咩!

  「誰教你改不了任性霸道的脾氣,那能怪我嗎?」

  「不管你如何辯解,你的良心不能否認一切都是你的錯!」

  良心?

  請先找找她自己的良心躲到哪裡去了好不好!

  「行了,」宮雪菱捏捏鼻樑,再也受不了表姊的無理取鬧了。「總之,你就是要把所有的不滿全都歸咎到我身上來就是了?」

  「本來就都是你的錯!」

  不是某人的腦袋有問題,就是某人的邏輯推論轉錯了彎。

  「你就一點錯都沒有?」

  「我哪裡錯了?」

  不,不是某人的腦袋有問題,而是某人的腦袋早就腐爛了!

  「你不認為自己太自私、任性又霸道?」

  「那是我的權利!」

  誰給她的權利啊?

  「所以,你絕不會放過我?」

  「絕不!」陸佩儀傲慢的挺高下巴。「除非你得到報應!」

  該得到報應的到底是誰呀?

  「那就算了!」宮雪菱喃喃嘟囔著轉身就走。「好話我留著自己用,你就等著被操到地獄裡去吧!」

  「會到地獄去的是你!」

  陸佩儀的怒吼自後面追上來,宮雪菱搖搖頭,懶得再回應她。

  一年的熬磨還改不了她自私任性的脾氣,且變本加厲更嚴重,看來表姊真是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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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宮雪菱這回的計畫應該是完美無缺的,一旦到達奈亦日大會後,她就可以趁娜朵和夫婿去參加比賽時,拎著早已準備好的包袱偷偷蹺頭。

  在漫山遍野烏鴉鴉一整片的人群中,絕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離去。

  至於馬匹也很容易,部落裡的人都早就認得她是娜朵的心腹了,她只消說一聲是娜朵叫她牽匹馬去,守衛絕不會阻止她。

  只要她打聽來的路線沒有問題,最多七、八天後就可以回到關內了。

  唯一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的是娜朵,娜朵一直對她很好,她卻辜負了娜朵對她的信任,不過她保證一定會回來報答她的。

  可惜她的完美計畫還沒走出第一步,中途就殺出一大票程咬金來……

  「那是什麼?」

  用過午餐後,隊伍正準備再上路,可是首領的手臂才舉起一半就停在半空中,旋即拉回去招來一位斥侯命令他往前方查探,宮雪菱正覺疑惑,突然感到地面上傳 來一陣奇異的震動,彷彿天神在搖撼大地,她驚訝地問娜朵是怎麼一回事,娜朵卻臉色凝重的不言不語,只側耳專注的聆聽。

  不一會兒後……

  「瓦剌族!搶劫!」斥侯策騎狂奔,一路喊回來了。

  「搶劫?」宮雪菱不敢置信地嘀咕。「可惡,早不來、晚不來,為何偏偏挑這時候來?!」

  沒錯,她運氣好,終於給她撞上一次遊牧民族最常見的搶劫了。

  很快的,隊伍在首領的指揮下迅速圍成一個保護圈,貨物和無法戰鬥的婦孺聚集在保護圈中,周圍是勒勒車和所有能做為屏障的物品和畜生——強盜不會傷害畜 生,因為那是他們搶劫的目標之一。

  就在這邊的人剛做好戰鬥的準備時,前方猝然出現四、五百乘鐵蹄如飛的駿馬,每一匹馬上都騎著一個揮舞著大彎刀殺聲震天的瓦剌人,眨個眼就來到保護圈 前,沒有半聲招呼,雙方就大彎刀對大彎刀的正面幹上了。

  宮雪菱只見過一次兩軍對陣的打鬥,但那是在雙方都有武功的情況下,一對一、一對二或一對多人,打起來不是一面倒,就是有來有往、勢均力敵。

  而這回的陣仗卻是最原始的盲目廝殺,沒有任何招式,也沒有任何規矩,只憑藉生存本能砍過來、砍過去,一下子劈那個人,一下子戮這個人,竭力的拚博,豁 命的纏鬥,如果牙齒可以咬死人,他們大概也會傚法瘋狗咬人。

  不過戰況很快就轉為一面倒,不是瓦剌人比較強悍,也不是韃靼人比較怕死,而是戰鬥力的差距太大。

  按照娜朵這一部落的慣例,他們都是將部落裡的男人分為兩半,一半留守夏季營地,另一半去參加奈亦日大會,而參加大會這一半的男人不但要戰鬥,還要保護 婦孺——女人也是搶劫目標之一,不像對方可以一心全力進攻,如此一來,雙方的戰鬥力便很明顯的拉開差距了。

  「大漠草原的強盜果然聲勢浩大,」宮雪菱喃喃道。「一出動就是四、五百人,佩服!佩服!」

  「他們不只是搶劫,更是報仇。」娜朵臉色凝重的注意著戰況。

  「報仇?」這邊的人搶過他們那邊,所以他們那邊也要搶過來?

  「去年我娘家的部落也去搶過他們,還殺死他們首領的兒子,所以這回他們傾巢而出應該是為了報仇,可沒想到……」娜朵苦笑。「他們不找我娘家部落,卻找 上跟我娘家部落最友好的部落!」

  哇,這麻煩可大了,可不只是搶來搶去的問題而已了!

  「他們會如何報仇?」

  「殺死我們這邊所有男人,搶去我們這邊所有女人!」

  真乾脆!

  「那……」宮雪菱低頭看懷裡的兒子。「像我兒子這種小小子呢?」

  「不一定,也許捉回去做他們的奴隸,也或許全殺了以絕後患!」

  宮雪菱心頭一跳。「好狠!」

  娜朵一手抱著另一個小小子,一手按著自己的小腹。「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他們捉去!」

  可是他們就要殺過來了呀!

  宮雪菱環顧四周,婦孺都在保護圈內,暫時很安全,但這個安全能保持多久實在很有問題,因為韃靼人就快抵擋不住了,隨時都有可能被瓦剌人衝破防衛圈。

  「為了我的兒子,我也不能讓他們殺過來!」她一邊說一邊把懷裡的兒子放入娜朵另一條手臂,「交給你!」再順手抽出放在一側的彎刀,轉身威風凜凜地面對 保護圈外。「想傷害我兒子,先通過我這關吧!」

  「你的功力被封住,又能做什麼?」一旁,陸佩儀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想到宮雪菱那兩個兒子會被砍成肉醬,她不知有多痛快!

  宮雪菱回眸一笑。「誰說我的功力被封住了?」

  陸佩儀的笑聲猝然被砍斷。「我明明封住了你的功力!」

  「的確是,」宮雪菱緩緩回過頭去,俏皮的擠擠眼。「但我醒來的時候,功力已恢復了!」

  「你……」陸佩儀整張臉瞬間扯扁了。「我不信!」

  「那我就馬上證明給你看吧!」

  話落,宮雪菱嬌軀陡地一個迴旋,猛然暴射向甫突破保護圈闖進來的三個瓦剌大漢,彎刀吞吐似電,眨眼間便砍翻了那三個傢伙,再靈巧的回身閃過另四把大彎 刀,手中彎刀霍地橫劈豎劃,又是兩個人倒地,還有兩個被她的連環腳踢回保護圈外,身手靈滑美妙、乾淨俐落,韃靼人和瓦剌人那種盲目的亂砍亂殺根本沒得比。

  陸佩儀雙目暴睜,又氣又恨;娜朵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其他女人、小孩更是驚愕,沒想到女人也能夠比男人厲害。

  就在那些女人、小孩的欽佩目注之下,宮雪菱拿出從小苦練的武功對付入侵的瓦剌人,動作敏捷矯健,刀影重重湧出,總是兩、三個瓦剌大漢一起倒地,雖然有 更多瓦剌人衝破保護圈,但娜朵前方竟被宮雪菱護衛得滴水不漏,沒有半個人可以闖過她這一關。

  然而她終究只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她沒有獨孤笑愚那種驚世駭俗的身手,也沒有男人那種強悍的體力,時間一久,她就開始露出疲態了,累得滿身大汗 卻不敢稍停片刻,因為保護圈己被攻破了,四面八方都是敵人……

  不,就算拚盡最後一口氣,她也不能讓他們傷害到她的兒子!

  於是,她絲毫不敢鬆懈,繼續浴血奮戰,可是瓦剌人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一個倒了另一個馬上補位,就像一大群野狗圍攻一頭老虎,老虎又能支持多久呢?

  她開始喘息了,手上的彎刀愈來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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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一場大混戰!」

  「好像野狗打群架!」

  「你說哪邊會贏?」

  「廢話,自然是人多的那邊會贏!」

  草原上幾百個人在那邊打得一團混亂,沒有人注意到不遠的山坡上,不知何時竟跑來兩個不請自來的觀眾在那邊看白戲。

  兩個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一個啃玉米,一個咬雞腿,一邊下評論。

  「那也不一定,瞧,韃靼人那邊有個小女人還挺厲害的呢!」

  「是還不錯,但她也只不過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你沒聽過嗎?」

  「說得也是。不過……」玉米遲疑地放下了。「呃,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小女人使得好像是中原人的武功耶!」

  「那又如何,我們……」聲音驀地中斷,雞腿落地。

  兩個小夥子驚疑地面面相覦。

  「不會剛好是她吧?」

  「搞不好!」

  「……去問!」

  「好!」

  聲落,兩條身影宛如兩頭猛獅般撲下山坡……

笑問生死緣 第十一章 作者:古靈


她快倒了!快倒了!

  不,她不能倒,她的兒子就靠她保護了!

  在粗重的喘息中,宮雪菱不斷說服自己再撐下去,然而體力卻無法像精神那樣用之不盡,手上的刀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別說施展輕功了,她的雙腳早就痠軟得 每跨一步就差點跪下去。

  不,她絕不能倒!

  好,不倒,但刀也不能掉吧?

  她錯愕的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刀竟被瓦剌人給砍掉了,倉促間,她想施展步法避開瓦剌人再度砍過來的彎刀,但她忘了自己的雙腳跟手一樣疲 累,一步跨出去竟然沒站穩反而朝對方的彎刀跌過去……

  等一下,雖然情況不太妙,但她並不想自殺呀!

  然而她拚命想拉回自己身子的企圖也僅是徒勞的嘗試,拉了半天連半根毛也拉不回來,只好眼睜睜看著自己撞向對方的彎刀,腦海裡塞滿了一大堆人之初,心裡 只想到她的兒子會如何?

  就在她絕望的肯定自己死定了那一剎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突然有隻手扶了她的肩膀一下,只不過那麼輕輕一下而已,她的身體便回到原位站穩了,她甚至沒 使上半點勁兒。

  誰?是誰的神來之手?

  她疑惑地定睛一看,眼前赫然多了兩個小夥子的背影,一個使短鞭的鬼靈精,還有一個揮舞著她剛剛落地的彎刀的俊小子。

  驚人的是,他們竟然一邊回過頭來跟她說話,一邊抵禦人山人海的瓦刺人……

  不,不是抵禦,是砍殺,好像他們並沒有回過頭來,而是正眼看著前方殺敵,因此半個也不會被瓦剌人溜掉,一鞭就是八、九個人飛出去,一刀又是八、九個人 一起躺到地上去,誰敢靠近過來,唯有死路一條。

  「請問姑娘芳名?」

  好半晌時間,宮雪菱都張著嘴回答不出話來——他們腦後也有長眼睛嗎?

  「姑娘?」

  「呃?啊!」終於回過神來了,「我姓宮,宮雪菱。」宮雪菱忙道,以為他們認出她可能是漢人——就好像她也馬上就認出他們是漢人一樣,所以特意來提供一 臂之力的。

  誰知那兩個小夥子一聽她報出姓名,立刻歡天喜地的齊聲歡呼。

  「真的是大嫂!」

  「快!快通知大家!」

  大嫂?

  誰?

  不會是她吧?

  她今年也不過才剛滿二十而已,跟他們差不多年歲,搞不好比他們還小,他們幹嘛叫她大嫂?

  難不成她的外表比實際年歲臭老?

  宮雪菱滿腹狐疑地看著那鬼靈精鞭子凌空一甩,陡然甩出一個不知名的物體,上了天空爆開來,她才知道是炮竹之類的東西。

  「累了吧?大嫂,先坐下來歇歇吧!」

  鬼靈精一邊抽鞭子甩翻三個人,一邊對她嬉皮笑臉的獻慇勤;側旁的俊小子不甘示弱,也一面砍倒四個人,一面笑嘻嘻的應和鬼靈精的話。

  「對啊,大嫂先休息一下,他們馬上就來了!」

  宮雪菱眯了眯眼,再想一下,繼而轉身抱回兒子,然後聽他們的話——坐下來休息。

  「你們為何叫我大嫂?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兩個小夥子一邊打,一邊相對嘻嘻一笑。

  「大嫂是無錫人?令尊是宮家鑣局局主?」

  「咦?你們怎會知道?」

  那兩個小夥子一起哈哈笑。「那就沒錯了,我們沒找錯人!」

  宮雪菱愈來愈疑惑,不停來回看那兩個小夥子。「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啊,來了、來了,來了三個了!」

  哪三個?

  宮雪菱下意識循著他們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山坡那邊果真如飛掠來三條人影,近前一看,其中一條人影竟是……

  「大哥?!」她吃驚的霍地起身大叫。

  「小妹?!」宮仲卿瘋了似的撲過來,狂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又笑又叫。「沒想到真的找到你了!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但……但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宮雪菱困惑地問。

  「說來話長……」宮仲卿笑著轉眸一瞥。「啊,你生了?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太好了,妹夫一定很高興!」

  「先別忙著高興,」宮雪菱有點不耐煩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還有他們……」她轉注那兩個小夥子,還有另外兩個隨同宮仲卿 趕來的人,除了三個小夥子護在他們身前之外,餘下一位中年人已在瓦刺人之間大開起殺戒來了。「他們究竟是誰?」

  「說來話長……」

  「剛剛說過了,這句詞!」宮雪菱面無表情地斜睨著他。

  宮仲卿怔了怔,失笑。「好好好,我說簡單一點!嗯,是一年前吧,你被大表妹推落黃河,妹夫就一路循著黃河下游找下去,可是都找不著你,他只好去通知我 們,讓整個鑣局的人一起去找,但整整找了三個月還是找不著……」

  「當然找不著,我已經在關外了呀!」宮雪菱咕噥。

  「那時我們並不知道呀!」宮仲卿苦笑。「說來慚愧,找了三個月找不著你,我和爹都認為你已經……呃,總之,我們勸妹夫可以放棄了,誰知妹夫……」

  「他怎樣?」宮雪菱急問。

  「他頑固地堅持沒見到你的屍體,他絕不承認你已經死了,後來那位君公子見他都沒回家,便又找了來,一聽妹夫說的,半句不吭就走了。」

  「真無情!」宮雪菱忿忿嘟囔。

  「當時我也那麼認為,不過……」宮仲卿輕嘆。「錯了!」

  「錯了?」誰錯了?他?或她?

  「半個月後,他們家的人,除了女人之外,全都趕來了,大大小小將近二十個人,他們都要幫妹夫找人,直至找到為止……」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他們就找到死!」

  找到……死?

  宮雪菱驚訝地瞠圓了眸子。

  「想不到吧?人家說七閻羅冷酷無情,其實他們才是最有情有義的人呀!」宮仲卿感嘆道。「我和爹還有仲書,當下就決定也要陪他們一起繼續找下去。」

  何止有情有義,根本是太傻了嘛!

  「但你們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的?」宮雪菱按下感動的心情,又問。

  「別急,再說下去就會提到了。」宮仲卿要她稍安勿躁。「總之,我們又開始找了,妹夫堅持說你一定是被人救了,但或許是病了,也或許是腦袋糊塗了,所以 才沒有回家,因此我們就擴大範圍找,找不到就更擴大範圍繼續找,真格是找得天翻地覆、地動天驚,找得整個武林都被驚動了……」

  他笑了。「想想,已退出江湖的七閻羅竟又重現武林,江湖上沒有人不被嚇得心驚膽跳的,不知是何等大事逼得他們又重出江湖,這回又有誰要遭殃了……」

  「只要行得正、做得直,又有什麼好怕的!」宮雪菱喃喃嘀咕。

  當作沒聽到,宮仲卿繼續往下說。

  「後來江湖中人得知七閻羅是在找人,為了讓七閻羅盡快回到閻羅谷去退隱,大家也都幫著找。就在半個多月前,有人來通知我們,說你可能在關外,至於你為 什麼會跑到關外,請我們不要再追究了……」

  「我是被賣到這裡來的,」宮雪菱咬牙切齒地說:「而且把我賣掉的那個傢伙應該也是江湖中人!」

  「難怪!」宮仲卿恍然大悟。「那傢伙一定是怕了,擔心最後終究會找到他頭上去,屆時他可就吃不完要兜著走了,所以趕緊招供出來,又擔心我們找他麻煩, 才會請我們不要追究了,真是狡猾!」

  總算都明白了,宮雪菱心頭有說不出的感動,沒想到她那個莊稼人夫婿不但沒有再娶另一個老婆替他生兒子,對她這個有九成九應該已淹死在黃河水中的妻子, 他竟是那樣執拗,頑固地不肯放棄。

  還有婆家的人,對她這個不曾見過面的媳婦也如此盡心盡力,居然說要找她找到死!

  她的心酸澀,她的眼眶濕潤,好想哭!

  「別哭,」宮仲卿環住她用力摟了摟。「這時候應該高興啊!」

  「人家才沒哭呢!」宮雪菱逞強地用力眨回淚水,再抬高下巴。「沙子跑進眼睛裡了啦!」

  是啊,這草原上的沙子可真多,不是嗎?

  宮仲卿莞爾,「幸好妹夫家的人對這片大漠草原好像挺熟的,不然要我和爹在這裡找人,恐怕還沒找到人,自己先迷路了!」他又說。「不過這裡真的很寬闊, 一個個地兒慢慢去找,可能要找上一整年也未可知,恰好這季節是蒙古人舉行奈亦日大會的時候,妹夫便提議說先到奈亦日大會找找看,說不定就找著了……」

  「聰明!」宮雪菱得意的稱讚夫婿。「我們正要去奈亦日大會呢!」

  「那就對啦,不過韃靼人有韃靼人的奈亦日,瓦剌人也有瓦剌人的奈亦日,大家商量一陣後,決定分成兩邊人,一邊找瓦剌人那兒,一邊找韃靼人這兒……一

  「笑哥呢?」宮雪菱忙問。「他找哪邊?」

  「瓦剌人那邊。」宮仲卿歉然道。「不過我們分手沒多久,接到訊息後,他應該很快就會回頭趕來了。」

  「喔……」宮雪菱很明顯的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還有……」宮仲卿的表情十分奇異。「記得吧,妹夫總是笑吟吟的?」

  「對,跟白痴一樣。」宮雪菱喃喃道。「從新婚第一面起,他就是那樣笑嘻嘻的,除了睡覺的時候,從來沒有失去過他的『傻笑』,生氣的時候也是,殺人的時 候也是,甚至那回在毒龍谷,他也是笑咪咪的罵說:『該死的二叔,裡頭明明有五條大蟒蛇!』然後就昏死過去了,明明痛得要死說,他還……」

  「但過去一年裡,我們連一次也沒見到他的笑容過!」

  宮雪菱怔了怔,「耶?」錯愕的驚呼。「一次也沒有?」

  「一次也沒有!」宮仲卿重重地又重複了一次。「他甚至沒回去探望過芙兒,只一心一意專注在尋找你這件事上。老實說,爹很擔心,倘若一直找不著你,雖然 妹夫沒有明說,但恐怕他是不會再娶了,真的會一直找你找到最後一口氣,到時候獨孤家代代單傳的擔子又該由誰擔起來?」

  「他……」宮雪菱吃驚了。「不會再娶了嗎?」

  「不會了!」宮仲卿斬釘截鐵地說。

  宮雪菱驚愕地與宮仲卿四目相對,好半晌後,她眼中的驚愕才逐漸被遲疑取代,然後又慢慢浮現一抹希冀。

  「大哥。」

  「嗯?」

  「你想……」

  「什麼?」

  「笑哥他會不會……」

  「如何?」

  「有……有一點點愛上我了?」

  宮仲卿靜了一響,忽地怪叫起來,一臉不可思議。「不敢相信,妹夫都為你做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問我這種話?」

  「說不定……說不定那只是夫妻之情嘛!」宮雪菱吶吶地辯解。

  「見鬼的夫妻之情!」宮仲卿似乎生氣了。「夫妻之情是慢慢培養出來的,多少時間才有多少夫妻之情,就你們兩個之間來講,光是兩年的夫妻之情還不足以使 他為你做到這種程度!」

  「你是說……是說他……他……」宮雪菱囁嚅著想說又說不出口,就怕失望。

  「妹夫深愛你!」宮仲卿毫不猶豫地替她說出來。「任何人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這一點。」

  他愛她?!

  「他……」宮雪菱宛如作夢般低喃。「愛我?」雖然這是她最渴望的事,但就因為太渴望了,反而一時不能相信。

  「不然他為何願意與你同生共死?夫妻之情?」宮仲卿搖頭。「不,二十年的夫妻之情可以,十年也或許可以,但兩年,絕對不夠!否則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 再娶、再嫁的鰥夫和寡婦了!」

  是嗎?兩年的夫妻還不夠培養出生死與共的情分嗎?

  嗯,也許是,就如大哥所言,對大多數的夫妻來講,那是不夠的,不然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鰥夫再娶了。

  所以,獨孤笑愚是真的愛她的?

  宮雪菱又怔愣片刻,忽地哽咽一聲,終於相信了。「笑哥愛我?他真的愛我?」她呢喃著,真的哭出來了,熱淚滾滾而下,又哭又笑。「大哥,笑哥愛我呢!他 愛我呢!」

  她愛他,也一直渴望他能愛她,現在,她的渴望真的實現了!

  「真是後知後覺!」對於這個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妹,宮仲卿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好了,別哭了,不怕你那些小叔們笑話你嗎?」

  宮仲卿一提醒,宮雪菱方才想到他們還在對戰呢!

  然而轉眸一瞧,卻發現混戰早已結束了,韃靼人正在清點死亡人數,並處理傷患,而她面前不知何時又多了好幾個漢人。

  「大哥,還不快幫我介紹!」她急忙催促宮仲卿幫她介紹。

  面前起碼有三個中年人,也就是說七閻羅之中有三位就在她眼前,而她最想認識的就是頭一位到達的那位中年人,遠遠的瞧不真確他的容貌,但他那一身駭人的 武功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人似虛、影似幻,千百道人影回出千百道爪影,一爪一顆血淋淋的心,活生生挖出、活生生掐爆,那樣殘忍、那般狠毒,雖然左臂衣袖裡頭是空的,但光是一隻 右手就夠殺得那些韃靼人驚魂喪膽、魂飛魄散了。

  惡閻羅!

  到底哪一個才是惡閻羅呢?「大哥,快呀!」她又催促了一次,目光在那三位臉上繞來繞去,猜想或許是……是……

  哪一個?

  「你公公和妹夫在一起,」宮仲卿有點困惑,不解她為何如此急切。「他和妹夫很像。」

  「笑閻羅?」宮雪菱攬眉思索,突然想到獨孤笑愚的笑。「笑容?」

  「對。」宮仲卿失笑。「還有你四叔,他也和妹夫在一起。」

  「怒閻羅?」宮雪菱喃喃道,想起那位到鑣局為「兄弟」報仇的中年美男子。「的確,四叔的脾氣好像不太好。」

  「至於這位,」宮仲卿指著一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你應該叫他二叔。」

  「毒閻羅?」宮雪菱眨了眨眼,忽地湊近宮仲卿,小聲耳語。「二叔看上去一點也不毒嘛!」

  真沒禮貌!

  宮仲卿瞪她一眼,以示警告。「你七叔。」

  「鬼閻羅?」宮雪菱望著那副嬉皮笑臉,點點頭。「名符其實!」

  「還有……」再指向最後一位中年男人。「你六叔。」

  「惡閻羅?」宮雪菱錯愕地盯住那張比姑娘家更文靜、更秀氣的臉容愣了好半天。「大哥,你……指錯人了吧?」

  「指錯了?那我該指誰?」

  「你自己!」宮雪菱點著頭說。「對,你比六叔更像惡閻羅!」

  周圍好幾個小夥子霍然爆笑。

  「別胡扯了!」宮仲卿哭笑不得。「還不快叫人!」

  「是!」宮雪菱馬上乖乖的一個個叫過去,「二叔,七叔……」可是叫到第三位時,她還順帶捧出一臉諂媚送出去。「六叔,有沒有興趣收徒啊,我拜你為師好 不好?」

  李慕白怔了怔。「收你為徒?」

  誰知他一開口,宮雪菱又訝異地呆了呆。「六叔,六嬸兒都沒給你吃飽是不是?」

  周圍那幾個小夥子頓時又笑翻了,連毒閻羅和鬼閻羅都忍俊不住失笑。

  李慕白啼笑皆非,有點尷尬的咳了咳。「我說話原就這樣。」

  「是喔,」宮雪菱又點點頭。「那六嬸兒的耳朵一定練得很靈光了,不然就聽不見六叔說話,你要她煮餃子,她卻給你煮餛飩,難怪六叔吃不飽!」

  小夥子們快笑掛了。

  「大嫂,想學武,叫大哥教你嘛!」

  「叫笑哥教我?」宮雪菱不屑地哼了哼。「他只會教我:立春,該孵秧子了;春分,該種甘藷了;穀雨,可以採收梅子了;夏至,該收割了,接著又要插秧了, 還得給芋頭培土施肥,啊,對了,忘了問他是什麼時候給豬公、豬母配種……」

  她愈說,大家愈是狂笑,說到最後,有人跪到地上起不來了。

  「大……大哥就是愛干莊稼活兒!」

  「何止是愛干莊稼活兒,他根本是走火入魔了!」宮雪菱喃喃咕噥。「成天唸著種田、種田,他在西陲的名頭該不是叫鋤頭閻羅吧?不對,怎麼可以跟他爹同樣 的名號,應該叫……叫……啊,我知道了,叫鋤頭修羅?」

  這下子,連李慕白都忍不住笑到掉眼淚。

  「真是夠了,愈說愈離譜了!」宮仲卿也笑不可抑。「咱們還是先回奈亦日大會等他們吧!」

  「我同意,」宮雪菱馬上舉雙手贊同,她也急著想盡快見到獨孤笑愚,沒有耐心在這裡等待他。「不過……」她轉身,娜朵抱著她另一個寶貝兒子專注地聽他們 說話。「娜朵,我家人來接我了,所以……」

  「沒問題,是你救了我們,我自然要放你自由。」娜朵忙道:「可是你表姊我就沒辦法放她自由了。」

  「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自行逃走了!」

  「耶?!」

  「那時候你好像就快抵擋不住了,所以她就自己一個人逃跑了。」

  自己一個人逃了?

  說她自私還真是自私,不過,也難怪啦,在娜朵的部落裡,雖然做牛做馬很辛苦,至少看在她的份上,沒有人會對陸佩儀亂來,但如果被瓦剌人捉去了,陸佩儀 不只要做奴隸,還是性奴隸,她不逃才怪。

  雖然她的功力沒了,起碼招式還在腦子裡,只要謹慎小心一點,想逃跑應該也不太難。只是……

  她能逃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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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蒼蒼、野茫茫,一望無際的茵茵牧草間流淌著婉蜒的小河,絡繹不絕的牧民自四面八方聚集過來,漫山遍野的氈包中飛揚著縷縷炊煙,豪邁的大碗馬奶酒、熱 情的手抓肉,馬頭琴聲伴著羊鳴馬嘶,這年的奈亦日盛會如同往年般熱鬧。

  宮雪菱他們的氈包就搭在會場最外圍的草地上。

  「來了!來了!大哥回來了!」鬼靈精雀躍的跑來通知宮雪菱。

  宮雪菱嚥了口唾沫,「他知道……」不知為何,她有點緊張。「呃,你們找到我了?」

  「不知道!」鬼靈精嬉皮笑臉的咧咧嘴。「我爹說要給他個驚喜。」

  驚喜?

  最好不是嚇死!

  於是,她急步隨著鬼靈精趕去「迎接」她的夫婿——其實是想早一刻見到他,可是遠遠一瞧見他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腳步卻煞然止住了。

  相隔一年再見到她的莊稼人夫婿,她突然有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特別是第一眼,她是從遠處看見他的,而他又跟她記憶中的模樣不太一樣,沉凝的臉上沒有半絲表情,就像陽光掩上了重重的烏雲,瞧不見他臉上有任何生氣或 光采,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以為他只是一個活的死人,使她覺得他們似乎是兩個世界的人。

  然後,宮仲卿跟他說了兩句話,並指向她這邊,他似乎不相信似的猛然扭過臉來,旋即,他看見她了。

  她以為他會立刻衝過來抱住她,又笑又叫之類的。

  但他沒有,他只是看著她,那樣深刻的、長久的,宛如要看穿她整個人似的注視著她,一眨不眨,一瞬也不瞬,良久、良久……

  突然間,他臉上的生氣回來了,光采回來了,然後,他慢條斯理地走向她,一步步慢吞吞地,一點也不急,彷彿他正在做午膳後的散步似的,但他的視線始終緊 緊地捉住她,絲毫不放鬆。

  最後,他站定在她面前,又俯眸深深凝視她大半晌後,他的嘴角開始徐徐地往兩旁拉開,再拉開,再拉……

  終於,她記憶中的笑容也回來了。

  而他的第一句話是,「現在回家,應該還趕得上給芋頭培土施肥吧!」

  於是,她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同時又熱淚滿眶地撲上去抱住他又笑又叫。

  「喔,笑哥,我好愛你,愛死你了!」她終於說得出口了。

  相反的,他一點也不激動,只是環臂圈住她,緊緊地,使她的嬌軀一絲縫隙也沒有地與他的身軀密密貼合在一起,然後拍拍她的背。

  「好了,逃家的老婆,別再撒嬌了,該回家了!」

  「誰跟你逃家!」宮雪菱不甘心地仰起涕泗縱橫的嬌靨,又哭又笑地恨恨捶他一拳。「人家也沒有撒嬌!」

  獨孤笑愚笑吟吟的,好好脾氣的承受她一拳。「好好好,都沒有,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吧?」他急著要把妻子帶回家「收藏」好,免得又失去她了。

  宮雪菱又捶他一拳。「至少先看看你兒子一眼吧?」

  獨孤笑愚怔了一下,繼而愕然傻眼。「怎麼,你已經生了兒子了?」

  宮雪菱不滿地噘起小嘴兒。「你忘了我懷孕了嗎?」

  「沒忘、沒忘,我怎麼敢忘!」獨孤笑愚忙道:「只是,我以為你在那場洪水中會失去孩子,就算沒有,起碼也得先生上兩、三個女兒才會生兒子。」

  宮雪菱得意的拾高下巴。「我厲害嘛!」話落,她硬掙開他,跑進氈包裡抱出一個兒於,娜朵抱著另一個小娃娃跟在她後面。「喏,你兒子!」她把兒子放入獨 孤笑愚懷裡。

  獨孤笑愚小心翼翼地抱住兒子,無限驚嘆、無限喜悅地審視懷裡的小娃娃。

  「不敢相信,我真的有兒子了!」

  宮雪菱嘿嘿笑。「怎樣,佩服我吧?」

  獨孤笑愚抬眸看她,失笑。「老婆,你得意忘形了!」

  宮雪菱傲慢地哼了哼。「我有本錢嘛!」

  「是是是,你厲害!」獨孤笑愚一臂抱緊孩子,另一手又牽起妻子的手。「走吧,回家吧!」這下子,他更急著要回家了,他們母子倆都得好好「藏」起來。

  「慢著!」

  「又怎樣了?」

  「你不要你兒子了?」

  獨孤笑愚困惑地低頭看看懷裡的兒子。「要啊!」

  宮雪菱翻翻眼。「另一個!」

  獨孤笑愚好一晌沒出聲,驟地失聲大叫,「另一個?」

  宮雪菱從娜朵懷裡抱回另一個兒子。「對,另一個。」

  獨孤笑愚更是驚駭,「那也是我兒子?」他依然拉著嗓門大叫。

  宮雪菱表情不善的眯起眼來。「不然你以為我跟誰生的?」

  周圍的人全笑了起來,但獨孤笑愚沒空理會他們,連忙看看自己懷裡的孩子,再看看宮雪菱懷裡的孩子,一樣大,不可能是先後生的,何況,才一年,她怎麼可 能連生兩個孩子?

  「天哪!」他更是驚嘆,不可思議地。「雙生子?!」

  「沒錯!」宮雪菱把另一個孩子放入他另一邊手臂。

  獨孤笑愚幾乎無法置信的左邊看看、右邊看看,來回一直看,嘴裡不斷發出驚嘆聲。

  最後,他終於驚嘆夠了,隨即得意地轉注一旁滿臉錯愕的中年男人。

  「老爹,兩個,這下子你該滿意了吧?」

  「……」某人說不出話來了。

  獨孤家不是代代單傳嗎?

笑問生死緣 終曲 作者:古靈

絢爛的夕陽下,一條挺拔的身影剛剛結束田裡的活兒,抬頭看看天色,心想恰好時間,於是將鋤頭荷上肩,跨上田埂,怡然自得的緩緩走在田埂問,那神態就如同 這村子的名字:

  悠然村。

  一回到靠山邊的大屋,他直接走入屋後的澡堂,如同往常一般,裡頭早已備好一桶冒著騰騰熱氣的浴水,讓他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再換上舒適的長衫,他才剛 踏人大屋一步,迎面便是三個小傢伙宛如三團肉球似的一起滾過來,四歲的小女孩捉住他右腳往右拖,一雙兩歲的小男孩抱住他左腳往左拉。

  如果不是他功力深厚,早就被他們活活撕成兩半了。

  「爹,陪芙兒玩扮家家酒啦!」

  「爹,抱抱,抱抱!」

  「爹,我也要抱抱!」

  他蹲下去,一個個粉嫩紅腮照順序親親過去,再起身,牽起他們的小手往前廳去。

  「吃過晚膳後再說,嗯?」

  「那芙兒要吃雞腿!」

  「我也要雞腿!」

  「我也要!」

  「沒問題,雞腿是你們的了!」

  前廳,三張大餐桌旁早就坐滿了人,就等他們父女四人的大駕光臨,人數一齊就可以開動了。

  「好,都到齊了,開動吧!」

  笑閻羅一聲令下,二十幾雙筷子便迫不及待地飛向同一隻盤子,隨即一筷子不合在盤子上頭轟轟烈烈的「打」起群架來了,你來我往、戰況激烈,一下子就折了 好幾支筷子。

  「夠了!」笑閻羅哭笑不得。「從小搶到大,都幾歲的人了還搶雞腿,給最小的吃!」

  「不公平!」大家齊聲抗議。「大哥一個人就佔了三隻雞腿!」

  「又不是我吃,是給我女兒和兒子的。」獨孤笑愚笑吟吟的一隻隻雞腿夾給他的寶貝兒子、寶貝女兒,一張桌上只有一隻雞兩隻雞腿,還得由鄰桌上貢一隻雞腿 過來。「不服氣的請去咬我爹,我絕不會阻止你們。」

  話聲剛落,某人就吼了起來。「可惡的小子,竟敢陷害我!」

  一眨眼,餐桌上的大家長不見了,其他兩張餐桌上的人也跟著瞬間消失,只剩下鬼閻羅的兒子,他們最鬼。

  想打的儘管去打吧,剩下的雞腿全是他們的了!

  「你這才叫真正的笑裡藏刀,」毒閻羅直搖頭。「你自己不用拿刀,別人就搶著幫你拿!」

  「連自己親爹都不放過,你行,夠奸、夠狠!」鬼閻羅笑得好不快意。

  「多謝二叔、七叔誇獎!」獨孤笑愚面不改色,始終笑嘻嘻的。「老婆,趁他們不在,還不快吃!」

  「沒看見我在吃了!」說著,宮雪菱伸出筷子夾去一隻雞腿。

  「請等一下,大嫂,雞腿是給小的吃的耶!」鬼閻羅的兒子們抗議。

  「所以我才吃的呀!」宮雪菱一臉無辜,拍拍自己的小腹。「喏,最小的在這裡哪,嗯,說不定又是兩個,記得再留給我一隻啊!」

  鬼閻羅的兒子們頓時啞口,閻羅夫人們全都笑歪了嘴。

  太貪了吧,他們一家子就佔去五隻雞腿,剩下一隻,大家一人一口都不夠,剩下的只好啃雞骨頭!

  「你們夫妻倆一樣奸、一樣狠!」怒閻羅啼笑皆非地轉過另一邊去吃飯,不想跟他們「同流合污」,可是沒一會兒又轉回來了。「對了,雪菱,這回我到大漠去 買馬,碰上一個人了。」

  「娜朵?」用筷子吃雞腿不方便,宮雪菱索性用手拿起來啃。

  「不,是你表姊。」

  「耶?!」宮雪菱錯愕地失聲驚呼,雞腿掉回碗裡。「她還在大漠?」

  「她的確還在大漠,那年她逃亡逃錯了方向,結果一路逃到瓦剌人的地盤上,被瓦剌人的部落首領捉去做小老婆,但你表姊實在太凶悍了,首領受不了,就把她 轉送給另一個部落的首領,過不久,又轉送給首領的心腹部下,後來……」

  還有後來?

  「如何?」宮雪菱吶吶問。

  「韃靼人搶劫,又把她搶回韃靼人的部落去了。」

  「又回到韃靼人的部落去了?」宮雪菱愕然傻眼。

  「對,好像在韃靼人各部落間又轉了好幾手,現在她是一個比猩猩更高大、粗壯的韃靼人的女人,」怒閻羅還用手勢比出那個韃靼人到底有多高大、多粗壯。 「她一看見我就命令我……」

  「命令?」宮雪菱不可思議的喃喃覆述。

  「沒錯,命令,」怒閻羅頷首。「她命令我馬上救她離開那裡,我說不關我的事,她就改叫我傳話給你……」

  多半不會是什麼好話,不過……

  「她要四叔傳什麼話給我?」

  怒閻羅想了一想,「呃,我想我還是原封不動的傳給你吧!」咳了咳,他開始傳話了。「宮雪菱,馬上來救我離開這裡,不然我饒不了你!別忘了一切都是你的 錯,該受這種活罪的是你,不是我,你最好搞清楚這一點,然後,等你救我出去之後,或許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頓一頓。「呃,就這樣。」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算了!

  宮雪菱低頭繼續啃雞腿。「四叔。」

  「什麼?」

  「我沒聽見,你也沒聽見。」

  「嗄?」怒閻羅一臉茫然。

  「我老婆的意思是說,」獨孤笑愚笑咪咪的客串翻譯宮。「請四叔您忘了這件事,當作沒聽見任何人要你傳任何話,我老婆也會當作沒有任何人傳給她任何話, 這件事就當作從不曾發生過,懂了?」

  「原來如此。」怒閻羅點頭。「沒問題,倘若她不是雪菱的表姊,我根本不想理會她!」

  「請四叔乾脆忘了她是我表姊吧!」宮雪菱再加一句。

  「行,我忘了!」

  「好厲害,剛說就忘,四叔果然老了,忘性那麼大!」

  從鬼閻羅的小鬼們那邊傳來這麼一句,頓時又引起一陣哄堂大笑,就在這愉悅的笑聲中,忽地人影一閃,大家長回來了,其他人卻沒跟著回來,不曉得迷路到哪 裡去摘星望月了。

  「怎麼,大家都在聊什麼這麼高興?」笑閻羅笑吟吟地坐回原位。

  獨孤笑愚懶洋洋地瞥親爹一眼。「說咱們祖上的姓氏不好,又獨又孤,難怪代代只生得出一個兒子來。」

  「誰說的,」笑閻羅不服氣的指指兩個孫子。「這不兩個了!」

  「那是多虧了我老婆的姓氏好。」

  「哪裡好?」

  「宮,一個屋子裡有兩口,那兩口還連在一起,雙生子不是?」獨孤笑愚一本正經地解釋給愚蠢的老爹爹聽。「所以說,往後咱們獨孤家的人都得娶姓宮的,不 然又要回到代代單傳的慘境了,了了吧,老爹?」

  「……」

  那娶姓田的不更好,一胎四個,要是跟他老婆一樣生上六胎,兩胎八個,三胎十二個,四胎十六個,五胎二十個,六胎二十四個……

  母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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